七日之后,岐山天门寺,一位老僧端坐云台。他闭目养神,跏跌而坐,面前却是一方棋盘和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青年气质儒雅,举手投足皆透着股自信。他躬身行礼,谦恭地说道:
“觉远师傅,晚辈寒不一,今日拜访山门,还请大师赐教。”
老僧微微抬眼,面带笑容。他声若古钟,低声问道:“施主于数日之内,战遍天下高手,却只是与老僧对弈一盘。莫非也是为了那棋圣之名?”
青年微微摇头,云海中他先落一子,轻声笑道:“师傅取笑了。小子绝无此意,此前战遍高手,只为获得与师傅一战的机会。而我的目的,却是您棋盒里的一枚白子。”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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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华山静思崖,两位剑客正踏云而起,持剑相斗。绝壁之上,两人姿态翩跹,招法灵动。他们从悬崖打到山巅,又从雾海杀到谷底。华山之中,剑气纵横,九天之上,满是撞击的飞剑。
忽然间,两人中的一人,忽出奇招。一声龙吟,剑气冲天。光晕过后,他的对手,长剑滑落,剑把上一道金色剑穗刚好被那人的白剑斩下,落于掌心。
落败之人,单膝跪地,显是伤的不轻。他抬头看去,眼中却并无憎恨,反倒无比钦佩地说道:
“我有崖子纵横江湖数十年,打遍天下高手,只求一败却未可得。谁知于这花甲之年,却碰得阁下,最终得偿所愿,当真是生平幸事。只是阁下,剑法精湛,犹如苍龙出海,一去不回。如此了得之人,真不知此前我为何从未听说。如今在下落败,生死自由阁下发落。不过在你取我性命之时,还请阁下告之名讳。”
老人说罢,他的对手却将他扶起。那人剑眉星目,眉宇间尽显英气。他手起方才斩下的剑穗,微微笑道:
“前辈客气了。在下杨子规,今日一战,只为取前辈长剑之下一道剑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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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千里之外,冥朔帝都,花街柳巷亦是戒备森严。一所青楼之中,一位高官模样的男子正在饮酒作乐,而他身旁则站满了没有胡须的仆人。
席间欢愉,觥筹交错,声色犬马,好不快活。高官醉眼朦胧,而他对面却坐着位女子,浅吟低唱。
女子手持琵琶,身姿妩媚,十指跃动,尽显妖娆。铿锵的弦音,婉转悠扬,而乐曲之中,官员更是飘飘欲仙。
一曲奏罢,男子意犹未尽。他看向女子,温柔地问道:
“柳姑娘,你要如何才能随我入宫?”
女子含羞拂面,她敬上一盏美酒,却在官员的耳边低语道:
“陛下。臣妾当然愿意随您入宫。只是臣妾也是爱琴之人,因而希望向陛下讨件礼物。”
“何物?”
官员又问,女子却盈盈笑道:“陛下,臣妾想要您的翡翠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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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是温柔香闺,那边却是修罗地狱。就在文皇帝与柳姑娘还在弄琴饮酒之时,幽冥原界的深处,魔都九幽却是一片哀嚎。
数日之前,一位修罗杀入魔界。他纵鬼横行,却无人能当。一路之上,腥风血雨,可修罗的追随之人却越来越多。
魔都本就崇尚力量,一场毫无征兆的改朝换代,竟就在这突如其来的杀戮中如火如荼。六日之后,新任魔王踏上了王座,众人都叫他修罗,他却唤自己为叶蓁。
重明的尸体之上,魔王叶蓁开怀畅饮,可面对前任魔王的妻妾与珠宝,他却只取下了重明女儿头上的珠钗,便扬长而去。
这一日,魔界无主,九幽大乱,但幽冥原界却留下一位珠钗修罗的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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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总是不胫而走。一周之内,幽土国,竹林中,竹取翁女儿取宝招亲的故事,很快便成了原界三国,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奇闻。即便是竹屋里,辉夜姑娘的四个要求,也不知怎的,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最喜爱的谈资。
三位王子自不必说,便是那来历不明的寒不一也成了街头巷尾,最常提起的名字。没人知道那白衣书生的来历,却无人相信他只是位普通的教书先生。
柳巷里,姑娘们都传闻,说那寒不一乃是一位得罪权贵的落地书生,满腹经纶却因仕途被阻,不得以纵情风月。而庙台上,士大夫们则笃定,说那不一公子正是鬼方国妖后之乱中,逃亡民间的太子,鬼帝殷然的长子殷甫邑。
各种故事不一而足,小道消息更是版本众多。但即便如此,韩丕在赌坊里的赔率,却依旧最低。毕竟无论是落地书生还是流亡太子,显然都不可能与原界最强三国的王子们竞争。
而当觉远大师落败的消息传来,舆论的热度便又上了个台阶。不久之后,有崖子折戟、翡翠琵琶丢失,魔界易主的新闻纷至沓来,竹取公主招亲的结果,似乎马上便会分晓。
四件信物落入了谁人之手?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但四位公子,各得其一的说法,却成了主流。实际上,便是方明语、殷朝鹊与闻卿合他们自己,也是这么认为。无意之中,鬼方、冥朔、幽土三国的关系也紧张了起来,仿佛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原界各地风声鹤唳之时,竹取公主的那片竹林反倒安静异常。一日,一位书生再次踏足其间,而这人正是率先集齐四件信物的韩丕。
竹屋前,法医轻声敲门,而当竹取翁打开房门,着实吃了一惊。
“不一公子?你怎么来了?三位王子正差人追杀你,你怎么还有心情到这儿来?”
“追杀我?为什么?”
韩丕一脸诧异,老翁却语重心长地说道:“杀你当然是为了抢你的棋子啊。你在岐山上击败觉远大师的消息,早就传遍三国了。”
话音落下,韩丕不由一笑。他淡淡道:“哦!原是如此啊。那确实挺危险的。不过我还是得来。”
“还来?寒公子,难道还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你速速逃命去吧。”
“比性命重要?若我说有,你相信我吗?”
韩丕轻捋头巾,而后竟向屋内看去,同时问道:“辉夜小姐在吗?我是来娶她的!”
此言一出,老翁惊坐在地,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韩丕道:“莫非你已将四件信物集齐?可那怎么可能?你怎么做到的?”
韩丕点头,随即应道:“恩,确实集齐了。至于我如何做到的,你可以理解为我的朋友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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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竹林中张灯结彩,到处都挂满了鲜艳的彩绸与红色的灯笼。竹屋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那竹取翁的亲朋好友,连同城中慕名而来的百姓,竟有千人之多。
竹取翁本不富裕,但竹取公主的亲事,却早已成了原界里最受人瞩目之事。因此,不少商家不请自来,主动上门,不光送上彩礼,还承办了整个婚事。而至于代价嘛,则是拜堂之时,司仪需先报出他们商号的名称。
竹屋内外,人们推杯换盏,韩丕也被迫穿上了新郎官的行头,穿梭其间。实际上,韩丕本不愿结婚,毕竟自己早有心爱之人。可想到这原界里芸芸众生,不过是他意识所化的生灵,韩丕便不以为意,将一切都当成了黄粱一梦。
礼堂前,宾客分坐两边,竹取老翁夫妇则端坐堂前。韩丕驻足等待,漫天锣鼓声中,终于迎来了凤冠霞帔、头披盖头的新娘辉夜。
新娘款步而来,一身红衣竟似彩霞环绕,靓丽动人。见此一幕,韩丕也不由心中好奇。她究竟是何模样,有没有一头长发,还是心中焦虑如我一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司仪的嗓音无比洪亮,而韩丕竟觉有些恍惚。他心中疑惑,自己期待中,那现世与姚岚的婚礼是否也会如此这般?
可就在这时,百余战舰却从天而降。无数士兵,密密麻麻,顷刻便将竹林小屋包围的水泄不通。
“等等!这婚事!我们不同意!”
众人抬头,无不愕然。而当韩丕望去,却发现这杀来之人,正是幽土、冥朔、鬼方三国联军。至于那说话之人,当然便是明方语、殷朝鹊与闻卿合。
韩丕面不改色,淡淡说道:“三位王子,小可新婚感谢诸位捧场!”
“呸!寒不一,谁是来捧场的。就你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想与我们竞争,强取辉夜姑娘!我这就取了你的小命!”
依旧是殷朝鹊第一个骂道,而明方语也在此时向新娘喊道:“辉夜姑娘,且不可被这厮哄骗。他的信物是假的。”
而闻卿合也在此时喊道:“寒不一,有种你现在就取出四件信物。”
韩丕无奈,他看向老翁。昨日他便将信物悉数交上,而此刻也只有竹取翁能说明此事。
可法医还未开口,竹取翁也站了起来,道:
“寒公子,信物呢?你可不能不守信用啊!”
话音落下,韩丕愕然,他这才明白,原来这老头儿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庸人,并不希望女儿嫁给自己。
盛怒之下,韩丕杀意渐起,他发间骨钗也在此时飞出,直指空中众人。可正当法医要开杀戒,那头披盖头的新娘却轻轻说道:
“夫君,你为何不问问我是否愿意嫁给你呢?”
韩丕一怔,不由看向身边女子。鬼使神差,他竟开口问道:“姑娘,你愿意嫁给我吗?”
女子并未直接回答,却莹莹笑道:“你呢?你又是否真心想要娶我呢?”
“我?”
韩丕一愣,心中不免犹豫。是的,此时他并非真心,潜意识里更将一切当做儿戏。可就在这时,女子却再次开口道:
“你犹豫了?我不怪你,毕竟你连我是谁?是何模样都不知道。”
韩丕没有说话,辉夜也沉默不语。可危机关头,已容不得他继续耽搁。关键时刻法医终于下定决心,他一把掀开新娘的盖头,却惊讶地发现,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疯婆子苏浊清。
“你?你怎么会是辉夜?你不是还在湖畔小屋,与胖子他们一起吗?”
“是啊!”
苏浊清呵呵一笑,随即又在韩丕额头敲了一下,这才说道:“许你分身,便不许我也分身吗?”
顷刻间,韩丕恍然大悟。他想起了当日房间里,那妖媚动人的苏浊清,又看了看眼前这亭亭玉立的新娘。
“是三魂分身。”
韩丕说道,可苏浊清却在同时吻在了他的面颊上,轻声道:
“恭喜你,韩丕!你终于通过师姐的考验了。”
“可~~~”
韩丕欲言又止,他还想说些什么,但苏浊清却已然笑着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