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凝固,韩丕的视线也因为泪水变得模糊。无声无息间,周围的一切慢慢改变,尸山血海消失不见,可那股绝望、愤怒,却依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法医知道穿越结束了,可自己却并未如之前一般,陷入沉睡。城中的赤木慢慢模糊,隐约间,竟仿佛变成了绿色,与长安的青木一般。
“我这又是进入了谁的记忆里?难道除了宁其峰、明日司,枫叶天书还有别的持有者?”
韩丕自言自语,恍惚之间,他只觉先前那刻骨的仇恨,竟慢慢被一种欢欣和喜悦的情绪所取代。此刻的法医,感觉自己就像个孩子,无比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和未来的时光。
周围的世界慢慢清晰,铭朱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间空旷巨大、灯火通明的金属大厅。
大厅之中空无一人,各种造型怪异,但精美雅致的电子仪器遍布其间。韩丕自恃学贯古今,可依旧无法认出其中任何一件。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好像身处一部巨大的外星飞船里,周遭的一切都显得奇异而陌生。
然而即便如此,比起法医眼前所见,这一切又显得微不足道了。之前幻境里的大树并未消散,只是小了许多,周身散发出莹莹的绿光。
大树坐落在大厅的中央,无数蓝色的光点如萤火虫一般,盘绕着树冠,让本就枝繁叶茂的巨树,更显庄严和神圣。
韩丕觉得似曾相识,比起青木,这神树更像他第一次融入天书时所见。更为诡异的是,面前的大树之上结出了无数果实,半透明的果壁之下,依稀有婴儿孕育其中。
忽然一个空灵的声音从巨树之中传来。那声音温柔而舒缓,仿佛一位母亲正对着韩丕诉说。
“浊清,找到你的妹妹,完成她未尽的使命。”
“是!”韩丕高兴地说道,他这才发现自己已变作了苏浊清的模样,只是雪白的胴体之上,竟未着一缕。
韩丕觉得自己面红耳赤,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控制不住眼睛,总想向着那赤裸的身体瞟上几眼。但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自己不过是个旅客,他无法控制少女的目光,只得随着苏浊清的步伐来到了大厅之外的一所房间之内。
兴奋和喜悦充斥全身,意识中的韩丕感到此刻的少女,就像一只离开囚笼的小鸟,对世界充满了渴望。她蹦跳着来到房间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衣橱,仔细的审视着其中每一件衣物。
漫长的挑选开始了,之前的悸动荡然无存,韩丕的脑中只剩下沉闷与枯燥。就在法医徘徊在罪恶感和无聊的情绪之间时,苏浊清却走到了一面镜子之前,仔细的审视起自己的身材,并挑选起内衣的颜色和款式。
韩丕的心跳再次加速,他觉得不断有鲜血从他的鼻孔涌出,下身也因过于兴奋而不住痉挛和抽搐。
片刻之后,韩丕感到无比舒畅,之前充斥胸膛的躁动,也一扫而空。但很快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心便紧随而来,而就在韩丕无比懊恼之时,一阵刺耳的争吵声却忽然自门外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让韩丕无比熟悉,也正是因此,他变得更加紧张,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浑身冷汗,不断发抖。终于韩丕猛地坐起,周围的一切也再次发生了变化。刹那之间,韩丕惊讶地发现,自己已坐在家中的床上。
靛色的窗帘遮住了窗户,几缕阳光自缝隙中钻出,在被子上撒下一片斑驳。墙上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响声,房间里凉热正好,让人觉得舒适。墙角的写字台干净整洁,几本中学课本整齐摆放,而一架黑色钢琴上的相框里却是韩丕十四岁时的照片。
韩丕知道自己回家了,却不是夏城的家,而是十年前他在长安的家,他母亲的家。
法医下意识摸了摸胸口,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苏浊清的模样,但下身却是一片潮湿,床单和衣裤都已湿透。羞耻感再次袭来,几滴鲜血突然滴落在被子上,韩丕这才发现自己竟真得流下了鼻血。
“是梦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法医暗自嘀咕,心中却是一片恍惚。门外传来母亲打电话的声音,她似乎是在与谁争吵,严厉的语气让他想起了童年,随即便想要离开。
韩丕抬起右手,想要擦拭人中的鲜血,可一阵刺痛突然传来。他转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竟在打点滴。法医静了下来,开始回忆之前的种种,可母亲的声音却仍旧不受控制的钻入了他的耳中。
“你们疯了吗?还想打我儿子的主意?我才几天不在,你们就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韩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拆了你们的神仙庙?”
“什么?你还敢提老韩?十年前的账我们还没算清楚。不要以为我就没有其他手段。不说了,就这么定了。”
啪的一声,电话被重重地摔在了桌上,而门外也传来了韩丕母亲急促不安的呼吸声。
“还是老样子!”
韩丕嘟囔道。门外的一幕让他忆起了童年时自己和母亲并不愉快的时光,眉头也不由皱得更紧。
与父亲一样,韩丕的母亲也是联邦的高官,由于工作繁忙,他自幼便很少见到自己的妈妈。在外人的眼中,韩丕的母亲美丽温柔,聪明干练,可作为远东矿物研究所的负责人,她却比常人更加坚定果敢,而到了韩丕面前,这份果敢变成了固执和专制。
作为孩子,韩丕自幼便很优秀,是那种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可母亲依旧苛责,特别是在父亲失踪后,愈发变本加厉,似乎自己的每一步都必须严格按照母亲的规划而走。
15岁那年,韩丕考入了夏城大学,自此便不再与母亲同住。之后,韩丕加入警局,母亲反对,韩丕带姚岚与她见面,她却依然反对。韩丕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每一步,妈妈都不认同,这也让年轻的法医很少在人前提起自己的家庭。
就在这时,一位年轻的小护士推开了房门。她惊讶地看着坐在床头的韩丕,随即扭头向着屋外喊道:
“韩太太,少爷醒了。”
说罢便走了进来,要替韩丕检查身体。一时间,法医无比尴尬,自己的裤子还湿着,而这位护士却丝毫没有征求当事人的意思。
“你~你~你先出去。”
韩丕不悦地说道,可他的母亲却在这时紧张地冲了进来,眼神中尽是关切。
母亲的目光,柔和而又冷漠,慈爱却又严厉,只是韩丕感觉不出其中的温柔,母子之间竟突然陷入了沉默。小护士有些尴尬,她不知是否应该离开,可韩丕的母亲却示意她继续。
小护士战战兢兢,低头不语,她逐一检查了韩丕的血压、体温和脉搏,但很快也发现了韩丕潮湿的床单。一阵绯红同时出现在了两人脸上,而韩丕的母亲也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随后冷冷地问道:
“他的身体怎么样?还有问题吗?”
“韩太太,初步看来,少爷的身体一切正常,但最终是否康复,还得让楼下李医生看看。”
小护士低头说道,语气颇为恭敬。
“恩,知道了。先别让他过来,等我离开后,再让李医生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问题,你们便回医院去吧。另外帮我感谢王院长。”
韩丕的母亲说道,眼睛却依旧盯着自己的儿子。
“好的。”小护士点头,随即便关门离去。
“早点结婚,便不会如此!”
护士走后,韩太太顺手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件衣服丢到床上,而后对韩丕说道:
“你在警局的工作,我已经帮你辞了,下个月会安排你去京华大学法医系当老师。他们院长我很熟悉,你应该很快就会被评上教授。另外万伯伯下月会带女儿来我们家做客。他女儿我从小看到大,你们可以试着相处下。万家是昔日楚国的世家,和我们也算是门当户对~~”
母亲还未说完,韩丕便再也按捺不住粗暴地打断道:
“你还是老样子!为什么你从来不问我的意见。我是夏城警局的法医主任,不是你说辞就能辞的。另外姚岚失踪了,我必须找到她。”
“法医主任算什么,就是你们秦局长我也能办了他。忘记你父亲怎么死的吗?这次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难道真要学你爸爸?另外姚岚失踪与否,自有人管,她们博物馆水很深,轮不到你操心。她比你年纪大,也不适合你,听妈妈的话。只要你们分手,我一定会动用关系找到她。”
韩太太的态度愈发坚定,语气中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
“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韩丕也更加愤怒,冲着母亲大喊,随即便要起床离开,可想到裤子还没换,只得尴尬地坐在床上。
韩太太却似习以为常,淡淡地说道:
“我明天去莱洲,一周后回来。你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否则会有人替我管教儿子。”随后便关上了房门,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