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皇帝便称寡,但真正能做到寡这个地步的皇帝,历史不见。
孤家寡人,大抵便是一群吃饱饭没事干的儒生出于对帝王权利的嫉妒,所下的一种诅咒,也或许是出于敬畏皇帝的权势,所研究出来的称谓。
具体出于何种原因诅咒皇帝为孤家寡人,谁知道呢?
不过,凡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刚登基之时或许是喜欢这个孤家寡人的称谓的,这代表着他们立于世间的顶端,但人到中年、晚年,孤家寡人这个称谓没人会喜欢,高高在上便代表着孤独,一个人孤独久了便会令人感到窒息。
李世民也不列外,以前长孙皇后在世之时,尚未让他感觉到这种孤独感,但长孙皇后一去世,空虚、寂寞、孤独接踵而至。
如今天下,能像他一般高高在上的人,亦能让他感觉到自己并不孤独的人不多,仅有李渊和李宽二人,而这二人远在台湾,在长安的日子屈指可数,在长安城中,能及得上他地位的人,大抵只有平阳公主一人。
这大概也是李世民在亲眼见到莆田县和龙溪县的情况后,并未对平阳公主做出处罚的原因之一。
看见女儿跟随着安平等人进了一家店铺,李世民加快了步伐走了进去,只见店铺的掌柜弯着腰,笑容恭敬而不失和善,大方无比,给兕子说想要什么随便拿,不要钱。
商人从来都是逐利的,像这样大方的商人,李世民闻所未闻。
不由的走出店铺,看了一眼店铺外的装扮,却未见到悬挂楚字大旗,不由的有些疑惑的再次走进了店铺中。
一路走来,李世民也见过不少次安平带着兕子进店买东西,店铺的掌柜虽认识安平,了解安平的身份,但也会以售卖物件的本价卖给安平,从未见到过有掌柜给兕子说不要钱随便拿的,而且见掌柜对安平和李哲的态度,明显是将李哲和安平当成了自家小主子。
可是这店门外未悬挂楚字大旗,便说明此店并非楚王府的产业,难道闽州真有视钱财如粪土的商户?
就在李世民愣神之际,安平毫不客气的从货架上拿了一个竹蜻蜓,准确的说不能算竹蜻蜓,毕竟竹蜻蜓是用竹子所制,而安平拿给兕子的却是白玉为杆黄金为叶,明显价值不菲。
小兕子很懂事,道了声谢谢安平姐姐,便囧着小脸研究手里的东西该怎么玩,在安平的教导下,兕子会了,但拿到手的东西也碎了。
虽说竹蜻蜓是用来玩儿的,但安平从货架上拿到明显是观赏之物,兕子当成寻常的竹蜻蜓玩儿,白玉落地岂有不碎之理。
“果然华而不实。”李哲撇嘴,见到兕子姑姑一副委屈的样子,吩咐道:“去拿个能玩儿的过来,对了······给我拿个玉箫来。”
“小胖子,你又不会吹箫,要玉箫作甚,这玉箫可不便宜,小心大哥知道了你在店里胡作非为打你屁股。”安平揪了一下李哲的小脸,算是给一个教训。
“我不会,大哥会啊,今年除夕就送玉箫给大哥。”李哲瞥了眼安平,好奇道:“话说,姑姑,你今年送什么礼物给我和大哥啊?”
“你好意思让姑姑给你送礼?”
李哲讪笑,惹不起啊!
不过,听李哲这么一说,李世民倒是回神了,也想起了自己好像并没有准备合适的礼物,小辈不说,但台北还有李渊和万贵妃在,不准备些礼物好像说不过去。
正好店中贩卖的东西都不差,不仅有送小孩儿的小物件,也有送老人仙翁玉石雕,李世民也不想此店与李哲和安平的关系,在店中挑起了礼物。
店中的摆件,让李世民挑花了眼,每件摆件的做工比进贡皇室的贡品都不差,李世民极度怀疑店铺中售卖的物件就是从皇宫里流出去的贡品。
就像他眼前这尊一手持杖一手握桃北极仙翁的玉雕,李世民便感觉有些熟悉,像极了当年李道宗送给李渊的生辰贺礼。
正打算问问店铺是何人的产业,就见着匆匆离去的掌柜拿着玉箫和一些木制的小玩意儿再次出现在店里,只听李哲吩咐道:“再说一遍,记得回去后告知舅父,父皇请他去台北过除夕,我们这几日便要回台北,若舅父有时间可随我一同前去。”
“二公子,老爷前几日便随胡将军去了台北。”
李世民明白了,合着这家店铺是苏家的产业,难怪感觉店铺售卖的东西比之贡品也差不了多少。
李哲点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转头有些不满的看了眼一脸恍然大悟的李世民,若非李世民在闽州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本该比胡庆等人还要早回台湾,他此时都可以在台北准备摆摊所用的物品了。
李世民没注意到李哲的眼神,他正忙着从店中选礼物,但选礼物这样的事,他明显不会,总觉得这件很好,那件也不错,想要全都带走。
若是李世民生在现代社会,大抵在天猫举行活动时会砍了自己的手。
好在平阳公主在场,代替李世民挑选了两件。
李世民满意了,让连福带着选好的礼物,便招呼着李哲等人离去,全无付账的意思。
“父皇,您还没给钱呢!”
给钱?
自从李世民做了皇帝,就没有拿东西给钱的意识,大唐整个天下都是他,他还用给钱吗?
凡是朕看上的东西,那都是朕的,朕能看得上你的东西,那是你的福分。
这便是李世民的认知。
听到安平叫李世民父皇,店中的掌柜连忙弯腰行礼,舔着笑脸道:“陛下看上咱们苏家店里的东西,那是咱们苏家的福气。”
李世民看着安平,一副你看吧,就算父皇给钱他不也敢要的样子,而实际上就算掌柜敢要,李世民也没钱给,他这一路上的吃穿用度都是由楚王府所出,他哪会带钱。
说白了,李世民就是一个吃白食的皇帝。
李世民的态度和掌柜的态度,让安平很不高兴,她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她忘记了,但总归记住了一个道理,不论地位有多高,不能吃白食,强拿百姓的东西。
“你能代表苏家?”
不能朝李世民发火,只能朝店中的掌柜发火了。
当然,放在平时,安平肯定不会这般说话的,但如今被李世民的样子给气的恼羞成怒的安平可没那么多顾及,小女孩儿也是有脾气的。
掌柜沉默,心说,安平公主,您过分了啊,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啊!
掌柜不敢出言。
不过,见到安平怒气冲冲的样子,见着兕子一副父皇买东西不给钱便是不占理的样子,李世民觉得自己不能再女儿面前失了面子,理直气壮道:“你与哲儿不也没给钱吗?”
效果不错,至少兕子没再用之前的眼神看着他,而是看向了安平和李哲。
“那不一样······”
李世民打断道:“有何不一样,父皇可是听过宽儿当年与道宗兄弟俩商议承包酒楼时说过的一句话,叫做商场无父子,虽说此店乃苏家产业归哲儿的舅父所有,但商场无父子的道理,你们应该明白?”
安平点点头。
不等安平开口,李世民接着说:“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你们都尚未给钱,为何朕要给钱?更何况,楚王妃乃父皇儿媳,苏家当年与宽儿结亲,可未成送上嫁妆,父皇拿两件玉雕权当当年的嫁妆了,有何不可?”
说到最后一句,李世民的语调陡然拔高,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子火气,显然有些不高兴。
对于李宽迎娶苏媚儿过门,李世民本就不赞同,就连当初他正式下旨敕封了苏媚儿为楚王妃,那也是看在李宽那些年为大唐立下的汗马功劳上,看在苏媚儿给李宽生了两个儿子的份上。
对于苏媚儿,李世民一直不喜欢。
苏媚儿漂亮不假,作为楚王府妾室倒也不错,但苏媚儿却不够资格占据楚王王妃高位,苏家不过小小的商户之家,苏媚儿就是美若天仙也配不上他那如宛若天人一般的儿子。
若当年李宽迎娶之人乃世家或勋贵之女,有强大的助力,何至于当初发展台湾时如此艰难,甚至必须亲自冒险出征海外。
实际上,李宽出征海外与是否有外力支持并未有多大的关系,但李世民的就是这样的认为的,他有很合理的理由,就像李臻当年与冯家定下亲事之后,冯家就送了不少的人到台湾,台湾的发展有一份冯家的功劳,这就是娘家有权势有地位带来的好处。
然而,追根究底,李宽在台湾自立说来还与他李世民脱不了干系,不过他是皇帝嘛!
皇帝是从来不会认为自己有错的,他们总会找到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就算皇帝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大臣们也会帮着皇帝找到各种理由。
以至于,李世民便有了这样的心思。
见李世民目光幽幽,话语之中带着火气,安平依旧强调道:“那不一样······女儿和哲儿拿东西亦非不给钱,我们拿走的东西会从苏家每年给楚王府的分利上扣除,父皇就是不能白拿。”
其实,安平本想以李世民并非李宽的父皇,嫁妆算不到李世民的头上来反驳,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理由,毕竟这件事她清楚就好,说出来肯定会让李世民难堪。
“还有这么一回事?”李世民愣愣的开口,就是不知他在问谁。
“陛下,确实如此,老爷当初也曾吩咐过不要钱,但楚王殿下不许,说规矩不能坏,孩子要东西可以,只能过节时才行,当作长辈对晚辈的礼物,但平日里带走的东西必须记在账上。”
李世民正打算开口,只听见李哲吩咐道:“苏掌柜,陛下看中的东西记在楚王府的账上。”
李哲有些烦了,就这么一件小事自己姑姑也能计较半天,他也是服了,颇为大气的让李世民再次吃了一回的白食。
发现安平神色不愉,李哲讪笑道:“我们还是早点回府,准备准备,该回台北陪曾祖父曾祖母他们过除夕了。”
白了李哲一眼,安平没反驳,毕竟李世民好歹也是她老爹,她一再开口已经很不给面子了,此时正好借坡下驴,而且她也想回台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