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因果是一条通往雪海深处的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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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往北再往北,依然是海,这里极度寒冷,罡风横行,不时形成恐怖的风暴,所以被称作冰风暴海。

  

    在冰风暴海的上空,虚境变得很薄,便是破海境的修行者也很难在此停留。

  

    更可怕的是,再往极北去,海面冰封,与雪国联成一片,很有可能遇到雪国的那些妖物。

  

    传闻西海剑派的镇派神兽飞鲸,便是在冰风暴海的南方出生,隔上数年会回来巡示一次。

  

    现在那只飞鲸已经死了,冰风暴海的南方已经变成无主之地。

  

    即便是南方,罡风依然刺骨,如刀子般不停割着,便是卓如岁都觉得脸有些痛刺。

  

    站在吞舟剑上,看着前方海面上越来越密的浮冰,他抱怨说道:“我们应该先去蓬莱神岛买艘宝船,就算抢也行啊。”

  

    呼啸的风声里隐约听到一声噗的轻响,不是笑声,而是气囊被刺破的声音。

  

    卓如岁很是生气,说道:“是谁在用屁声回答我?”

  

    顾清说道:“是我。”

  

    卓如岁更怒说道:“你又不是凡人,放什么屁!”

  

    这些无趣而无聊的对话,其实只是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他现在很紧张。

  

    在知州府里,井九查到了那艘宝船可能的去向,便带着他们来到了冰风暴海追杀太平真人。可是师祖就这么好杀吗?卓如岁心想就算阴凤大人被南趋伤后还没恢复,可玄阴老祖这个魔头谁来对付?就靠这只懒猫?

  

    他的视线从赵腊月的怀里移到前方井九的背影上,心想小师叔做了掌门,又胜了会元大师,现在有些膨胀啊。

  

    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声噗的轻响,确认果然不是顾清放屁,那声音来自井九……

  

    三道飞剑破开罡风,向着海面飞去,落在一块浮冰上。

  

    井九盘膝坐下,闭上眼睛。

  

    数道蓝色的电弧从他的身体里以及脸上冒出来,然后在寒冷的空气里断开,发出啪啪的轻响。前些天他在雷域里收集了很多天雷,在平谷寺里只用了很少一部分,现在那些雷电开始不安份起来,在他的身体里冲突、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阿大说的没有错,即便他的身体特殊,也不可能无止境地吸收天地之威。

  

    想要把那些天雷转化为自身的剑元,需要以剑意压制,以天地灵气淬炼,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这时候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只能先暂时稳定一下。

  

    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天地灵气,卓如岁反应奇快,抢先在他的左手边坐下,把右边更好些的空位置留给了赵腊月。

  

    顾清站在了井九的身后,闭上眼睛。

  

    阿大知道井九这时候的状态不是很好,于是没有蹬鼻子上脸,而是很乖巧地趴在了他的膝盖上。

  

    冰风暴海极其荒凉,千里之内难见生命,不用担心天地灵气的异动被谁发现,而且身体里的那些天雷之力确实有些厉害,所以井九没有任何保留。

  

    数息之间,呼啸的罡风忽然变得安静了很多,真实的天地之风却涌了过来,带着难以计算数量的天地灵气。

  

    数十里方圆里的海面上,无数浮冰顺着海流与风向,向着这边飘浮,画面看着极其壮观。

  

    ……

  

    ……

  

    夜色降临,星光极为明亮,落在海面上,像是真正的水,然后照亮了那座由无数道浮冰搭建起来的冰山。

  

    这次的时间有些短,天地灵气涌来的速度便慢慢减缓,直至回复如常。

  

    卓如岁睁开眼睛,正觉得有些遗憾,忽然感觉到身体里的变化,心意微动,吞舟剑破空而出,来到了星光里。

  

    星光忽然被染成了红色,那是因为弗思剑也来到了夜空中。

  

    两道飞剑的气息已经明显不同,锋芒内敛,却给人一种强不可摧的感觉。

  

    卓如岁望向赵腊月,有些不确定地“嗯?”了一声。

  

    赵腊月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已经到了游野上境。

  

    修道者的境界如何,当然自己最清楚,只是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哪怕卓如岁有过类似的经验,还是无法确信,需要得到旁人的肯定。他看着血色星光里的吞舟剑,喃喃说道:“修行……可以这么简单吗?”

  

    阿大贪婪地吸收着残存着的灵气,顺便咬了两口星光,心想这么修行当然简单,只是井九只有一个而已。

  

    卓如岁望向顾清,发现他依然停留在游野初境里,觉得有些古怪,说道:“去年夏天在果成寺的时候,你就要破境了,为何现在还没有?”

  

    顾清说道:“我想再等等。”

  

    卓如岁心想这种事情难道还要等个良辰吉白,忽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微微眯眼说道:“师弟所图甚大啊。”

  

    顾清说道:“我的天赋远不如卓师兄你,只能多些耐心了。”

  

    再过两三百年,这两个人也许会在无数人面前争夺青山掌门之位,今夜星光冰山里的这两句对话完全应该记在青山的史册上。赵腊月却是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静静注视着井九。

  

    井九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轻轻摸了摸阿大的后背,杀意渐敛。

  

    这杀意是从离开东海畔的时候便开始有的,极其微渺,隐在衣袂之间,只有赵腊月感觉的非常清楚。

  

    随着井九的醒来,那些应邀而至的天地灵气终于消散无踪,那些搭在一起的沉重浮冰,伴着咯吱的恐怖声响,缓缓滑进海水里,发出轰隆的巨响。

  

    呼啸的罡风重新占据了寒冷的海面,如水的星光荡漾起来,就像海面在夜空里留下的光影。

  

    宇宙锋破光影而起,来到罡风里。

  

    井九坐在剑首,望着遥远的北方,眼神微亮,捕捉到了那条若隐若现、带着淡淡热意的线。

  

    那是宝船晶炉留下来的热痕,时隔多日也没有被寒冷的海水与浮冰完全抹灭。

  

    井九说道:“你们回青山,我带着阿大就行了。”

  

    阿大在心里骂了句脏话,心想我也想回青山啊。

  

    宇宙锋化作一道清寂的剑光,向着冰风暴海的北边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空里,与满天星辰合在了一处。

  

    ……

  

    ……

  

    海浪拍打着浮冰,发出咕咕的声音,就像是即将沸腾的水。

  

    星光照着冰面,很是安静。

  

    “带着我们来杀人,结果半道把我们丢在海上,真是荒唐。”

  

    卓如岁望向赵腊月,问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有问题吗?”

  

    都知道井九要去做什么,但既然一开始就没想着带着他们,那为何会把他们从果成寺里带到了冰风暴海上?

  

    赵腊月没有说话。

  

    “掌门师叔专门挑我们三个人过来,为什么?因为我们年轻,而且天赋最高……”

  

    卓如岁看了顾清一眼,说道:“好吧,你天赋弱些,但是师叔喜欢你。”

  

    顾清平静说道:“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

  

    卓如岁说道:“这意思很清楚,将来青山就是我们的,你们不觉得压力很大吗?”

  

    顾清没有任何压力,好几年前井九便对他说过,他要准备好做青山掌门。

  

    赵腊月现在是神末峰主,本就是青山的大人物,更没有什么压力。

  

    卓如岁有些无趣,说道:“问题在于掌门师叔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提前开始考虑以后的事情?”

  

    很明显,井九带着他们三个人进入这一趟修行之旅,就是想要尽快提升他们的境界。

  

    但就像卓如岁说的那样,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总觉得有些不吉利,就像是在交待后事。”

  

    卓如岁望向冰风暴海的深处,眯着眼睛说道:“如果真这么危险,他为什么不把剑律师伯带着?”

  

    ……

  

    ……

  

    来到数百里外,星光依然明亮,海水依然如墨水上飘着银箔。

  

    那艘宝船留下的痕迹,肉眼根本无法看到,却没能瞒过井九的感知。

  

    阿大睁开眼睛,就它与井九两个人,不需要扮演畏惧与怂,眼神冷漠而深静。

  

    它在神识里说道:“此行危险,为何不把元骑鲸带着?”

  

    井九说道:“你只需要把玄阴子拖住片刻,我就能解决这件事。”

  

    他一直在推算阴三会用怎样的方法续命。

  

    初子剑在朝歌城皇宫里,无法转剑身,那么阴三会怎么做呢?

  

    他与禅子在果成寺里推算了好些天,隐约找到了方向,应该与禅宗转世无关,与东易道更没有关系。

  

    那艘来自蓬莱岛的宝船,对阴三这种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了那个晶炉。

  

    烈阳幡的碎片,明显也是要提升那个晶炉的火温。

  

    除此之外还有一茅斋的荷花,镇魔狱里缺失的龙髓……

  

    所有这些细节,证明那人在尝试一条没有前人走过的道路——羽化。

  

    如果阴三要羽化,他会如何做?

  

    世间没有朱雀,便只能从阴凤处着手。

  

    这时候的阴三与阴凤应该都处于最虚弱的时刻。

  

    井九手里有阴凤的命牌,虽说里面没有命血,他还是有办法控制它。

  

    阿大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神幽深至极:“那个糟老头子邪的狠,我最多只能拖住他七息时间。”

  

    杀一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哪怕那个人是太平真人。

  

    可如果要问清楚一件事情,又需要多长时间呢?

  

    想着这个问题,井九继续向北飞去。

  

    宇宙锋的速度越来越快。

  

    夜色越来越淡。

  

    海面越来越白。

  

    晨光出现的那一刻,海洋与陆地仿佛已经连在了一起,天地也连在了一起。

  

    冰层里,那道被宝船强行剖开的痕迹是那般的清楚,笔直地伸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