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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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台内,已经连续工作了五个时辰的东平郡王元匡盯着眼前仍旧摞得厚厚的卷宗,神色有些黯然。

  缓缓放下手中的笔,摇晃了几下酸痛的手腕儿,原本十分精明干练的元匡有气无力的说道:“陛下寅时三刻就派人把我召进式乾殿,和我说了许多许多……这判罚……这判罚大体来说,也还算公允,”最近有关宗室犯罪的案卷实在太多,都是些窝心的破事,不由得老元匡不烦,“愿平贤弟这次闹得确实不像话。”

  “不像话?王爷这话说得真是轻巧,何止是不像话?竟做得出这种事,这元愿平根本就不是人!”已由五局司直被小皇帝破格擢升为廷尉评的刘季明愤愤然说道,“今天一早我刚进廷尉寺就听吏员们议论说,陛下这回怕是真动怒了,绝不会再姑息这种人的。这不,陛下亲手写的判词王爷也看到了,”随后又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这种倒行逆施的宗亲真是给陛下丢脸,我大魏列祖列宗在天之灵想来也是颜面无光。陛下的口谕我方才已向您明确转达了:元愿平已被除宗籍,判词上也写得清清楚楚的,”刘季明说着伸手指了指桌案上,语调明显上扬,“王爷您若仍旧口称贤弟,怕是非常不妥呀。”

  元匡闻声抬起头来,盯着刘季明看了好一会儿。

  刘季明也没怵头,仍旧平视着这位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只朝他拱了拱手。

  二人一时都没说话。

  “陛下既然还未颁明诏,正式的判决也是在明日录囚之后才会下达。那么今天,看在他父亲安定王拓跋休是我叔父的份儿上,我称他一生贤弟又有何妨?”元匡低着头沉声说着,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我素知你是爽朗耿直之人,在永宁寺中面对山胡逆贼也不曾畏惧,”说罢话锋一转,“但你何须在本王面前如此轻狂?”

  元匡停顿了一下,站起身来接着说道,“你以为本王会因元愿平也是景穆皇帝之孙而偏袒他吗,但本王和他从前就不和啊,我看不上他的做派……”

  “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徇不徇私是又一回事,”刘季明打断道。

  元匡面露不悦,“总之我告诉你,即使陛下不与我言说,也不安排你过来,我仍旧会依律纠举元愿平,”元匡有些激动,抬手习惯性的抚了一抚颌下那丛茂密黝黑的胡须,“这原是我御史台份内的事,本王不会徇私,本王不是那种……”

  “那便最好,”刘季明满意的点了点头,“明日由你们御史台发起弹劾,然后我们奚大人再全力配合——下官此行就是想先和你们通通气。”

  刚被任命为副御史中尉的郦道元看着刘季明趾高气扬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冷冷的说道,“老王爷一向刚直,从来都是秉公心处公务,作恶的宗室也没少弹劾纠举。别说宗室,先帝在世时最宠用的倖臣茹皓、儒臣刘芳,我们王爷哪个没弹劾过?便是那炽焰熏天的权臣高肇,王爷也曾想抬棺死谏治他的罪,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郦道元自动忽略了正朝自己猛使眼色的元匡,“刘大人在朝多年,这些难道都不知晓吗?”

  元匡脸色微微一变,皱着眉向郦道元摇头示意他不要再提高肇,但看对方始终脸朝着刘季明,心中无奈,只得转身朝侧后的僚属问话打岔道,“明日就是陛下亲临录囚的日子吧?”一边问一边缓缓拿起笔来,在元愿平一案的供状末尾郑重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见没人应答,又转过头去问身旁仍在伏案刷刷点点写着判词的御史高道穆,没话找话道,“不知此举是否别具深意?”

  “回中尉大人,陛下天纵神武、宸衷独断,是否别具深意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但陛下确已命宣教司通知全体在京宗室,必须准时参加明日的录囚会议,”高道穆躬身答道,“侯老大人此时正在后厅反复演练这份陛下亲自撰写的判词呢。而且不仅是我们御史台,陛下还让廷尉寺、宗正寺的官员放下手边所有公务,一体列席明日的录囚大典。”

  “呵,近日这宣教司可威风得紧,”元匡嘴角一撇,不无嘲讽的说道,“昨日到我府上传话的那穷酸就很张狂,听说不过是上商里一个潦倒教书匠,穿着那件麻布短襦已洗得发白。这种人,也敢张口皇命、闭口天宪……”

  “王爷此言差矣,陛下设置的这宣教司,乃是宣教布政的喉舌,是负责向天下万民传递陛下想法的官署,作用何其重要呵!而且它还能起到下情上达的作用,所以由何人出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季明正摇头晃脑的说着,没留神被从御史台后厅踱步而出的一人嘭的一下重重拍在肩膀上,吓得语声一颤戛然而止,“你……”刘季明刚想骂人,回头一看,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硕大无朋的肚子,然后才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侯大人您这是……哎,吓了我一跳。”

  “猴崽子,你好大的胆子啊!听了你滔滔不绝絮絮叨叨的好一会儿了,怎么招?到我们御史台来,三番两次打断老王爷说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的,几天不见,这鸡蛋里挑骨头的本事真见涨啊,是不是读书读傻了,也想搏一个不畏强御的美名啊?”侯刚这几天好像更胖了,颇有直逼二百斤的趋势,这样一大坨肉敦敦实实的矗立在刘季明面前,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把他扫视了几个来回,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就算你想要个不畏强御的美名,也该回到你们廷尉寺去搏吧?昨日那奚大胆已被陛下任命为署廷尉卿了,对吧?他如今正是你的顶头上司,对吧?我问问你,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不待刘季明作答,侯刚自问自答道:“我和他是儿女亲家!他家里二小子奚难是我的女婿!眼看我女儿就要临盆,陛下也已允了,正月底我就要把女儿送到奚家去正式完婚!这叫奉旨完婚,你说对吧?”说着侯刚慢悠悠的踱到高道穆身边的一张空椅子坐下,直压得那椅子嘎吱吱作响,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这个事,猴崽子你不会不知道吧?”

  刘季明的脸白了一白,“你、你……侯大人你放尊重些,我也是四十几岁的人了,什么猴崽子……”

  “你、你、你,”侯刚掐着嗓子肆无忌惮的学着刘季明的窘态引起厅内一阵笑声,“我老人家比你年长十岁都不止,叫你一声猴崽子怎么着?不愿意听?不愿意听你可以走啊,我又没拦着你!”

  “我此行乃是奉了陛下和奚大人的命令前来和你们御史台诸位对接工作的,”说罢脸色一正,“没错,这可是陛下亲口对我说的,对接工作!”

  刘季明高傲的昂着头,整肃衣冠后朝皇宫的方向深鞠一躬,“就是事先和你们碰一下头,省得到时候出纰漏。”

  “哼,陛下昨晚吃的汤饼还是我老人家亲手下到锅里的,今儿个晨起吃了我家小详子做的烙饼也是赞不绝口,你个猴崽子也好意思来陛下压我?压得住吗你?对那些与陛下疏远的小臣或许好使,但在我老人家面前,就凭你……侯刚端起桌上杯盏抿了一口,“你也配!?”

  “若再不好好说话,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把你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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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乾殿中,韩贤把特勤局和宣教司正月十四一整天的信息做了汇总,正拣重要的几宗向皇帝汇报着,元诩本来一直闭眼听着没说话,听到御史台中发生的事情笑了笑,“这刘季明,升官之后看来是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