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无条件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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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如此说来这元睿倒是个妙人,”式乾殿偏殿中,元诩静静听完了独孤如愿的汇报,笑眯眯的说道。

  “是,睿王爷确有些迂呆,城府也颇为有限,微臣想来心思怕是尽数花在钻研琴道与书艺之上了,可以考虑作为突破口。至于那十三个意图反叛的乱党,微臣已将所有情况以书面形式在韩大人处备案了,想来他已经向陛下陈述了应对方略,”独孤如愿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么,陛下真的要对高阳王下手?”

  “嗯,韩贤已同朕汇报过了,该布下的眼线都已撒下去了,这件事你不用再管。在他们发动之前尽量注意自身的安全就是了;下手是必须要下手的,而且必须下死手,”元诩的小胖脸蛋上写满了嫌弃,眼前再次浮现出元雍向周围大臣展示自己破旧朝服时脸上贱兮兮的样子,“朕最多给他们留一二百匹素缣,剩下的,都要充公。”

  “高阳王一系根深叶茂,还请陛下慎重考量。永宁寺大乱之后,人心不宜再动摇啊,”独孤如愿诚恳的劝谏道。

  “朕理会的,不会鲁莽从事的,你放心吧,”元诩望着这个历史上著名的‘三朝老泰山’,“如愿你呢,朕叫你送信回武川,把二老都接到洛阳来,两位老人家可已启程了?”

  “微臣还没收到双亲的回信,”独孤如愿抱拳答道,清澈的眼眸中再次现出疑惑的神色,一如与他初提此事时。

  “若老人家真是故土难离,朕倒也无意相逼,你们一家人商量着来嘛,”元诩将龙书案上韩贤已先整理过的民事奏章推了推,“朕只是觉得,如愿是个大才,不能委屈了你。武川荒僻,临近边塞,生活条件上肯定不如京都,于是就想把你全家都接过来享福,你也好心无旁骛的为朕做事、替朕分忧。”

  元诩翻开最上头的一封奏章,“还是那句话,这是朕的悬揣,算是一厢情愿,哈哈,”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下面的独孤如愿,“你若不愿意,或者老人家有旁的打算,便只当朕没提过这话。”

  “是,微臣明白,”独孤如愿跪下谢恩,音调平静如水,“臣确有难言之隐,臣的母亲费连氏常年体弱多病,不堪长途跋涉鞍马劳顿。臣父平素谈起,倒是很喜欢洛阳,只是不知老夫妇分别久了会不会……”

  “嗯嗯,这是你的家事,朕原本不该多问的。如此说来,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元诩飞快的翻阅着元遥按照自己口述起草的军事操典,写了几条补充意见,“总之,高聪偌大宅院,东北面的那五间屋舍已是你的,朕还嘱咐陈景真特意留了五百匹红绫在廊庑下,作为给二老雇佣仆妇照顾起居的用度以及其他日常开销。花完了便去找朱元旭,朕已向他交代过。”

  “微臣谢主隆恩,”独孤如愿俯身叩首,他心中疑惑,但也没再多问,“陛下,若没有其他吩咐,微臣就告退了。”

  元诩心中暗暗赞了一句,“牛,真是牛,明明满腹疑云,但偏偏就是沉得住气,啥都不问,”他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绕过龙书案走下了丹墀,“你的骑射功夫好,却被朕派去做这些杂事,是不是觉得很无趣啊?”说着伸手扶起了他。

  “微臣不敢,想来陛下必有深意,”独孤如愿站起身来退了几步,仍然躬着身子保持着的恭谨端肃。

  “朕写的宣教司职能概述,你可已看过?”元诩一指旁边的龙墩,示意他坐下搭话。

  “是,微臣已经拜读过,”独孤如愿依命坐下,省略了多数人都不敢省略的推辞婉拒。

  “你可明白朕为何要组织人力,每日里向城中的百姓反复宣讲北疆的攻守情势、国库的存粮数量、军士的奖惩名单、修路的战略意义、屯堡的垦殖细则这些?”元诩也在旁边坐下,眼中满含期待。

  “微臣其实并不明白,”独孤如愿如实答道。

  “好吧,”元诩轻轻的嘟囔了一句,心中说道,“无论多么出众,这毕竟只是一个六世纪初的人啊。”

  “如愿你既写得一手好字,想来很是读过些典籍喽?”元诩明知故问道。

  “微臣略微读过,但不曾领会圣贤的微言大义,”独孤如愿几天来在洛阳城中东走西逛,听说了好多关于元诩出口成章的故事,起草诏书辞藻虽然没那么华丽典雅,但不打草稿提笔就写还是挺厉害的,当然不敢托大。

  “周武王在中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告诉我们要以百姓的角度去看问题;孔夫子在中说治国理政的三大要素是‘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并且接着论述道,‘必不得已而去之’,百姓们对国家的信赖才是三者中最重要的;孟轲在中发出拷问,‘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官员和百姓之间的贫富差距如果悬殊到了一定程度,那么由这些官员组成的ZF便丧失了统治的合法性。”

  “陛下说的这些,微臣都明白,”独孤如愿毫不隐瞒,“但微臣还是觉得,那些如牛马一般蠢钝的愚氓,不足以闻大义。”

  “那么如愿你觉得,是什么让百姓蠢钝如牛马呢,”元诩开始使用苏格拉底的助产士诘问法,他希望手下人不只是盲目的执行,而是带着清晰明确的目的性,“是不是因为他们都不识字,因此无法阅读,不能进行缜密的思考和分析?”说着走到丹墀上,将案头厚厚的一叠‘全民强制性义务教育推行实施办法’递给独孤如愿,“你先看看,像战地医院的章程一样,也给朕挑挑毛病,提提意见。”

  “朕就是要百姓们认字、读书、有文化,懂得国家即将出台的一项项政策,都是为了达到怎样的目的。”

  “有了深刻的认识,明白了这些政策对国家和他们自身的好处,大家才会衷心的拥护,进而以无限饱满的热情、干劲十足的投入到各项领域的改革和建设中去。”元诩顿了一下,“也只有这样,国家才有未来。”

  “微臣还是觉得,宗室、世家、勋臣、武将、吏员,只要赢得他们的支持就已足够。至于百姓,无足轻重。”

  “呃,当然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你这么想的,”元诩有些词穷了,毕竟他不能告诉未来的独孤信‘历史是由人民群众创造的’,于是他跨时代的引用了贞观年间岑文本的名言,“如果把百姓比作江河,我们就是运行在江河上的船只。承载我们的这江河,一旦汹涌起来,也能使船只倾覆、船上的人丧命。”

  “是,荀卿的著述微臣幼时也曾读过,一篇确是高屋建瓴、偏僻入里,这个形象生动的比喻记得尤其深刻。”

  “哈哈,好个独孤郎啊,真有你的!果然是文武全才,文武全才啊!”元诩闻言一愣,他在校期间从没摸过,读时发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是唐太宗而是当时的大臣岑文本说的,就已经非常洋洋得意了,没想到穿越之后遇到了真正博学的独孤信,听人家一说才知道,原来这比喻还有更古老的源头,暗搓搓的被上了一课,“史书上还真没记载独孤信如何喜欢读书,我还以为和多数出身武川镇将的代北勋贵一样,是个鄙弃汉化,粗识文字之人呢……”

  “国家的赋税由百姓们耕织而得,我们这些不事生产的人才能吃得饱穿得暖;国家的兵员从百姓中招募而得,军将们奉命出征时才有兵士可供派遣;高聪纵使有些才能,但若没有百姓为他添砖加瓦,偌大的安北将军府,难道是高家人自己动手修造起来的吗,驾桥铺路、修葺宗庙、建造陵寝、凿渠筑堤,宗宗件件,哪一个少得了千千万万百姓们的胼手胝足?”虽然小小的受挫了一下,元诩还是照旧沿着自己的思路向独孤信阐释道。

  “但受鞭扑驱使是一回事,自主自动的拼命干又是一回事;在刀剑的凌迫下不得不做是一回事,充满使命感的去做又是一回事。”

  “朕今天说的这些话,可能你并不理解,甚至心底认为是错误的,”其实元诩自己也没把握,“没关系,新的思想被接受总需要一个过程,咱们来日方长。且先试试看,效果好的话,便证明朕是正确的。”

  “只有君民同心同德,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大魏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局,才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而你们现在的任务,就是无条件的执行朕颁布的政令,让百姓知道朕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