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官商勾结,浮现在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可能是贿赂,或者是入股一起赚钱。
这当然是有的,但江南豪商采取的办法却更长远,更隐蔽,也更见效,那就是办书院,资助学子。
表面上来看,捐资助学是做善事,做好事,会带来好名声。但这不是主要目的,而是长线的投资。
在豪商所资助的学子中,将来肯定会有金榜题名、出仕为官的。哪怕只是举人,只能做地方的小官吏。对豪商来说,也是收回了投资,将要得到回报。
道理很简单,得到过资助的学子变成官员后,往往会出于感恩之心,给予商人些便利。
开始可能是举手之劳,比如合理范围内的适当照顾。
可天长日久,就会形成更紧密的联系,生出千丝万缕的关系。最后,官员和商人就很有可能勾连在一起,形成利益共同体。
而这样做的好处也显而易见,比现用现交的讨好成本低了太多。
通俗地说,在人家未发迹时雪中送炭,可比等到他发达时再锦上添花,强得太多,也有效得太多了。
真是深谋远虑的稳健投资啊,朱由校简直佩服极了。
你想啊,士子的出身或是官宦世家,或是商贾子弟,用不着资助,也与商人有着联系。
寒门学子呢,书院能食宿,还有名师,肯定是相当具有诱惑力。
可谁又能想到,在乐善好施捐资助学的背后,还会有这般长远而精明的算计呢?
我去,连朕之前也没想到啊!
花得起时间和金钱,耐得住性子,这可是长达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才有可能见到效益的投资啊!
查封各地书院?朱由校马上就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管背后有怎样的目的或算计,捐资助学的积极意义都不能否定。因噎废食,要不得。
再想想,让朕再想想,这里面肯定还有一些东西,在朕的这个角度看不明白。
嗯,那就试着从商人的角度来思考,看能不能得到答案吧!
换位思考,是朱由校擅长的,也从中得到了很多启迪,产生了不少灵感。
刚把自己“换”成商人,王体乾便送进来今科武进士的名单。
朱由校无奈地抚着额头,又变回了九五至尊的皇帝。
乡试、会试、殿试,武举的规矩最终确定下来。虽然正式,但朱由校已经不象春闱时那般亲力亲为。
千金买马骨的宣传效应已经显现,拔内帑给武举发路费,更使今科的武举会试在规模上,在明朝历史上也是排得上号的。
朱由校不愁录取太多,没地方安置。
现在的新军改制还很粗疏,在武学中经过培训,在新军中进行大量基层军官的补充,则将使新军的整体素质又有很大的提升。
知识就是力量,朱由校笃信这一点。
而冷兵器的末落,乃至消失,是不可改变的历史趋势;热兵器战争中,对于军官的文化知识水平,则要求更高。
翻看着名单,朱由校希望找到一两个名人,好进行重点培养。但看了半天,他有些小失望。
都不认识哈……
除了这个,朱由校的目光停在了一个名字上。有点眼熟啊,少年皇帝皱起了眉头,揣测着到底是不是那个家伙的死鬼老豆。
………………………
少年皇帝在揣测别人,别人也正在琢磨着他。
京城徐光启的府内,孙元化、李天经正在和徐光启谈论工作,商讨事宜。
皇帝已经准奏成立历局,徐光启作为修历的组织者和领导者,自然要把全部精力放在修撰历书上。
而且,徐光启的的心愿是编成一部融汇中西历法优点,达到当时最高科学水准的历书。
这不仅要翻译一些西方的天文书籍,还要制造仪器设备进行观测,并进行大量的计算,还有历局的聘用人员及钱粮细事,工作将是相当的繁琐。
为此,他觉得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管其他事情,便要给已经能挑起大梁的孙元化交代清楚。
而李天经,则是历局的副领导,将协助徐光启完成历书的编纂。
“某和长德约略算过,编纂历书怕是至少要五六年的时间。”徐光启捋着胡须对孙元化说道:“兵器火药局和炼钢局的工作,便要初阳独自承担了。”
孙元化拱手道:“学生省得。老师只管专心完成历书,其他工作交由学生,自当尽心竭力,不牵扯老师精力。”
徐光启微笑颌首,说道:“也不须事必躬亲,那样太过劳累。多提拔些官员和人才,替你分担。万岁对你还是极信重的,事有难决,便多上奏疏题本请示。”
孙元化点头称是,又有些疑惑地问道:“老师,您知道万岁何时涉猎西学,且理解甚深嘛?”
徐光启犹豫了一下,看向李天经,见他轻轻摇头,也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说道:“某亦不知这其中究竟。不过,倒是有些个人的猜想。”
摆了摆手,徐光启觉得这样议论万岁有些不敬,又接着说道:“嗯,胡乱臆测,不说也罢。”
“徐大人说说又有何妨?”李天经笑道:“西人传教士也有传言,说万岁身边或有英人,或有旅欧明人。”
徐光启摇头道:“英人怎会在万岁身边,若是有,实是瞒不住的;旅欧明人嘛,倒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却也没有证据。依某之见,万岁或许是读过西书,又与贩海出洋懂得西语之辈有过接触。”
停下来想了想,徐光启说道:“除此以外,便是万岁天姿聪绝,悟性极佳。”
说着,他摊了摊手,苦笑道:“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李天经连连点头,说道:“确是如此。某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只能说是天分使然。从万岁擅长机巧之技,绝顶聪慧亦能看出一二。”
徐光启看向孙元化,语重心长地说道:“万岁若不说,便不要问,更不好当面求教。初阳,你的性子某知道,定是这样做过。”
孙元化苦笑点头,说道:“万岁宽容,未与回答,亦未降罪。学生日后却是不敢了。”
“有问题可以上题本,万岁若加指导,便依照去做。”徐光启缓缓说道:“万岁若无办法,便自己去解决。”
孙元化拱手道:“学生明白。”
李天经笑道:“徐大人对初阳也不必过于苛责,好学好问,万岁兴许就因此而信重初阳呢!当面问或许不妥,在题本上请教,应是可以。”
徐光启缓缓眨着眼睛,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
孙元化知道老师也不确定,便不再多问,转而岔开了话题,“现下除了打造武器,便是铸银币,学生都有把握做好,老师只管放心修撰历书。”
“铸造银币乃是国家千秋大事,万岁虽不急,却更要用心。”徐光启告诫道:“东南沿海多有西夷银币,并逐渐进入内地。长此以往,于我大明不利。”
孙元化恭谨应承,三人又随意地谈论起其他事情来。
…………………
明代万历年间,随着海上贸易的繁荣,西方所铸造的银元开始流入。因为茶叶瓷器丝绸的畅销,也就是贸易顺差的增大,外国银元的数量和种类也日渐增多。
开始的时候,外国银元是以重量和成色折合足纹交易。
后来,因银元成色稳定、重量统一,加之使用方便,而受到国内商贾喜欢,竟愿意以每两纯银兑换纯度百分之九十左右,重约七钱多的银元。
长此以往,这样的兑换必然导致国内白银外流,严重地侵害大明的经济。
所以,朱由校加快了废两改元的步伐。同时,帝国银行的准备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在朱由校看来,既然外国银元能被东南沿海的商贾接受。依照他们的成色和重量,大明铸造出来的,没有理由会被抵制而无法流通。
当然,传统的思维和习惯还会存在一段时间,也就是元两并用的过渡期,但影响应该不大。
北京、南京、上海、广州,朱由校相当谨慎,帝国银行的分行,第一批只设定了这四个地方。
而铸币厂暂时则只在京师设立一处,将来可能在天津和上海再建铸币厂。
规划已经完成,令朱由校感到困难的则是经济人才的欠缺。
朝堂上的文官论诗词歌赋、锦绣文章是没问题,可涉及到金融经济,可就没几个人能懂了。
朱由校无奈之下,只好先从民间的钱铺、银号中招募人才,再进行培训,使他们成为帝国银行的工作人员。
而首任帝国银行行长,也颇令朱由校头痛,谁让明国擅长经济和理财的官员那么少呢!
思来想去,只能把津抚毕自严调回来了。虽然不是现在,但朱由校已经通过密奏的渠道与毕自严进行了交代。
比如帝国银行的业务范围和运作特点,这些都是朱由校亲自编写的,并经过很多人研究完善的。
毕自严了解了皇帝对帝国银行的大致思路后,肯定也作了不少功课,给皇帝的密奏中又提出了很多建议。
这样的沟通后,朱由校便放下心来,派出李邦华前往天津熟悉工作,准备与毕自严进行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