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耳扶墙过长巷,醉妇锁链唯闻香
0.01秒记住本站域名 [5200xiaoshuo.com]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绿影斑驳的城墙之上又传来悦耳的声音,那委婉凄凉的调像是在诉说一段悲伤的故事,同行的宫女默默擦去眼角溢出的泪。

  高耸的皇宫城墙挡住了视线,那一条细细窄窄的蓝天,只看得出天气十分的好,却望不见一丝白云。我渐渐放慢了脚步,跟在低头不断泪水的同行宫女的身后,走至深巷尽头,歌声也截然而止。

  “走吧,别耽误了时辰。”同行的宫女终于擦干了眼泪,看到落于她身后的我,如此提醒道。

  我点点头,跟上她的脚步出了深巷,我忍不住回头向城墙看去,被参差不齐的绿叶盖过的城墙之上,隐约有一个红衣女子站立在上面。

  忽然记起,在来帝都的路上,我曾病的奄奄一息,也是有一个红衣的女子救了我,虽然没看见她的长相,但是她一身的红裙,唱歌的声音我都记得清楚,只是没记住那歌里唱的词罢。

  “阿琛,快走了!”同行的宫女瞪着眼,话里蕴含着怒气。

  我看她一眼粉黄相间的宫衣,低下头瞥见自己身上黄绿的宫衣,没说话,只跟上她的脚步。

  她叫诗雨,月前我们还是好朋友,如今,她已是我顶头的大宫女。

  走了许久,她的脚步逐渐加快,心急的要去交差。终于,在一处宫殿门口停下,宫殿上写着——乾寿宫。

  她说:“阿琛,你在这儿等我,我回过话就出来。”

  我点点头,她不放心的看了我又看,才舒缓了情绪进去。

  我安静的站在宫门左侧,忽然想起路过长巷听到的那首歌,心里猜测是不是皇上的某一个被冷落的妃子,被伤透了心之后向往宫外的自由,只能用这样的委婉的调子来倾诉无奈和心凉?

  冷不丁的,一记大力把我推倒在地上,我茫然的抬头看去,一个健壮的老宫女制住我,面前是刁蛮的小公主,此刻正怒气冲冲的看着我,对她身边的宫女说:“她是哪一宫的宫女?这般没有规矩!”

  那宫女说:“公主,她是迷迭宫的宫女,叫阿琛,是个哑巴。”

  小公主看着我,表情奇异的道:“哑巴啊。”

  我听闻这话,急忙低下头,暗自怪自己无端走神。

  “走吧,先去给皇祖母请安,让这个哑巴等在这儿。”小公主吩咐道。

  制住我的力道松开,小公主和那些宫女已经进了乾寿宫。

  我揉了揉被那老宫女钳制的生疼的肩膀,站起来,继续等在乾寿宫的门前。

  我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事,那还是在西延的老家,娘亲忙碌的织布挣钱,父亲辛苦的劳作,只是为了供弟弟的学费;凑够了学费之后,弟弟要上京赶考,于是娘亲和父亲四处借钱凑足了路费,但是那个带着全家的家当和期盼的弟弟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娘亲和父亲的头发等的苍白,老了容颜,天天盼着弟弟能回来;可是没有,他再没有回来过,直到父亲母亲临终前,也没能盼的他回来。

  想起往事,最是伤感之极,可是等了好久,也没等到眼泪落下,眼中一片清明。

  “阿琛,回宫了。”听闻诗雨的声音,就见她已经交完差出来了,诗雨的脸色有些苍白,我猜想约莫是皇太后有什么为难的差事交代下来了。

  “她不能走,小公主指明让她留下,诗雨姑姑,你先回宫吧。”守门的太监说。

  诗雨吃惊的看了我一眼,追问:“小河子,怎么回事?”

  小河子犹豫了一会儿,方压着声音说:“诗雨姑姑,小公主来时,阿琛未行礼,这会子被公主留下,晚些时候定然是要遭罪一番了。”

  诗雨听闻,看着我面上有些难色,此事她也觉得很是棘手,若是一般的妃子还好,可这小公主是皇太后和皇上捧在手里宠爱的,求谁都无用。

  我摇摇头,指着来时的路,让她先回去。

  诗雨看了我一眼,犹豫着没有走,我又扭头看了眼皇太后的寝宫又看向诗雨,这才终于使诗雨离开。

  诗雨走了之后,小公主很快从皇太后寝宫出来,这次我没走神,立马行了礼,小公主抬着下巴对我说:“哑巴,跟着我走。”

  我点点头,跟在小公主身后的丫环太监的后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小公主的队伍停了下来,小公主走到后面来,指着我说:“哑巴,你跟在我的身后。”

  我垂着头走到小公主的身后跟着她走,在经过御花园的时候,遇到了我的主子烟妃,诗雨紧跟在烟妃的身后。

  “小公主。”烟妃看到小公主,远远地走过来行礼打招呼。

  小公主没搭理烟妃,问先前的那个宫女:“书静,这个哑巴之前是哪一宫的宫女?”

  书静答道:“公主,是烟妃娘娘宫里的。”

  烟妃没想到小公主如此不给面子,脸色有些难看,但很快就隐了下去,烟妃说:“小公主,本宫不是来问你要人的,只是听本宫贴身的宫女说起这事,来问问是本宫宫里哪个不长眼的丫环开罪了公主。”

  小公主道:“她没得罪本公主,不过,既然烟妃娘娘来了,也省得我差人再跑一趟,这个哑巴宫女,本公主要了。”

  烟妃看了我一眼,道:“小公主既然喜欢,本该就送给公主的,只不过,这丫环是本宫从娘家带出来的,在本宫祖母身边长大的,小公主你看,要换个宫女给你如何?”

  我头垂的低低的,烟妃定然是诗雨请来的,不过烟妃肯这般的向小公主服软,往常倒是没见过,莫名的觉得有些蹊跷。

  小公主不耐烦的说:“本公主已经和皇祖母说过这事了,皇祖母也已经同意了,没其他事,本公主就带着人走了。”

  烟妃被小公主的话堵住了,也无可奈何,但是谁都没想到,小公主做事这么雷厉风行,只是对一个哑巴宫女有些好奇,便开口将人要了去,真是任性。

  随小公主走到她的寝宫,便只留下我和那个书静在房间里,小公主挥退了其他宫人,坐在主位上,和书静交谈起来。

  “书静,你待会儿送信去国师府,本公主定要让国师输的心服口服。”小公主说。

  “是。”

  “回来时,你去缘爱阁带些点心,许久不曾出宫,竟是有些馋了。”

  “是。”

  “书静,你先去书房研磨,本公主先安排这哑巴。”小公主说。

  “是。”

  书静退了出去,小公主把注意力移向我。

  “你叫,阿琛,是不是?”小公主问。

  我微微点了点头。

  “你每日从那长巷里路过,听见那凄婉的歌声,是不是觉得隐约的熟悉?”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是本公主生母生前经常唱的一首歌,叫,如今歌不成词,调不达意。”小公主感慨道,看了我面无波澜的脸一眼,继续说:“本公主的生母是武笙皇后,葬身之地,就是长巷之中;阿琛,你知道宫中总是有哑巴,可有些人是真哑有些人是假哑。”

  说着,小公主意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我仍然平静之极,听她说下去。

  “阿琛,你应该是不知道,本公主注意你已经许久了,你这张脸,越看,越和一个人很像。”小公主说:“你这般人才,和后宫之中各宫娘娘的贴身宫女都很要好,你却只是跟在诗雨身边做一个三等丫环;你又不能说话,本公主问你,也问不出原因,本公主向来爱才,你在本公主身边为本公主做事如何?”

  我摇摇头,退一步跪在地上。

  小公主冷哼一声,道:“软硬不吃,本公主再问一次,你愿意是不愿意?”

  我再次摇摇头,毫不迟疑。

  “好,真是有骨气,来人,将这个哑巴贬到长巷做个四等丫环,手脚都锁上铁链,每日午时杖责三十。”小公主气极下令道,然后我就被两个力大无比的老宫女带了下去,两个老宫女下手劲儿极大,一左一右押着我前往长巷。

  长巷是宫人经常走的一条路,长巷的深处就是萧条阁,住着犯错的宫人,做着劳苦的活计,还要每日受刑罚。

  我被带到萧条阁,掌管萧条阁的是秋水姑姑,长相有些凶。我先是被押去换了罪衣,押我来的两老宫女待人取了铁链来,亲自将我的手脚锁上,然后将钥匙锁上。因着正值午时,我便被押出去在长巷之中宫人经常路过的那段路行杖责。

  从萧条阁出来时,那歌声又响起来,听着,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

  烈日将长巷彻底照遍,微风拂过,城墙上的绿色植物折射着耀眼的光晃动,枝桠快要长出长巷,鼻端闻到一股幽香,淡淡的久散不去。

  时光晃动着,回到父亲娘亲双双临终那天。

  “阿琛,阿琛回来了,记得叫他来我和你父亲的坟上拜祭,告诉他,娘亲和父亲,一直等着他回来。”目光已经涣散的娘亲躺在床上,吃力的出声叮嘱我,身边睡着已经去了的父亲,嘴角还带着笑。

  “我会的。”我说,娘亲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然后合上了眼。

  娘亲握住我手腕的手,无力的垂下去,娘亲和父亲去的很安详,我给他们拉好被子,一滴泪打在我的手背上,我说:“我会带阿琛回来的。”

  那个炎炎夏日,我葬了至亲的人,离家来到了帝都。

  眼前的画面晃动着,晃动着,渐渐黑了下去,耳边清楚的听到秋水姑姑的声音:“唉!真是倔强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