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好像很容易碎裂,卢胜材抱着它,一动也不敢动。
我立即端着鬼烛凑了过去,拿火光这么一照,才发现他手里的东西是一个破旧的老簿子。
估计刚才光线太暗,卢胜材还以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值钱的古董,才那么小心翼翼的,现在见自己手里的东西就是个不值钱簿子,卢胜材就想甩手将它扔了。
他胳膊刚一抖,我和云裳便迅速出手,一人攥住他的手腕,一人扶住他的胳膊肘,好歹没让他把东西给扔出去。
卢胜材一脸懵:“干什么呀你们这是?”
我将鬼烛递给云裳,小心翼翼地接过卢胜材手里的簿子,等到把东西拿稳当了才回一句:“你还真扔啊?”
“不扔留着它干嘛?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怎么满脑子都是钱呢,掉钱眼里了?这本簿子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放在这里。”
说着,我便轻轻揭开簿子的封皮,难怪卢胜材刚才那么小心,这本簿子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着实脆弱到了极点,我的动作已经够轻了,可封皮被开启的时候,还是发出一阵很碎的声响,好像随时都要断裂似的。
封皮毕竟是用比较厚实的草纸做成的,里面的纸页更加脆弱,几乎轻轻一抖就能抖碎。
簿子开篇就是一个很长的族谱,这家人的始祖没有姓名,本该写名字的地方只有“青山”二字,可在这两个字后面,却画了一个硕大的红叉,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再往下看,才出现正常的姓名,在这张族谱上,但凡有血脉关系的人,全都姓白,外姓人等要么是远嫁过来的媳妇,要么就是入赘过来的女婿,每一个外姓人后面都跟着籍贯。
看样子,这就是白义庄原住庄民留下的族谱,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最后一代庄民均为三四十年前出生,但这些人尚未等到婚嫁,族谱就断了。
族谱后面跟着好几十页白纸,再往后翻才是庄子里的年志,上面记录了从白义庄建立,到三十多年前的每一件大事。
年记这种东西,所记载的内容大都非常笼统,我也是看了好半天,才将庄子的历史理出一条大致的脉络来。
这个庄子在早年间确实叫做“义庄”,而开庄始祖,也就是先前提到的那位“青山”,年记上说,他原本是个云游道人,路经此地,发现这一带山清水秀,却又邪物盘生,于是花费三年时间镇了百邪,并在此定居。
至于这么一个云游道人,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定居了,年记上并没有记载,只是说青山道人在闲居期间收留了不少孤儿,后来这些孩子长大,便在此定居,再后来,临近的州郡闹荒,很多逃荒的难民发现了这处妙所,也选择在此安身立命,村子因此得到扩大,形成了一个人口过千的大庄子。
那段时间,义庄居民大多跟随青山道人修习道法,日子久了,这地方竟隐隐成为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宗门,只不过青山道人不愿开宗建派,于是大家便统一改了姓氏,做不成宗门,至少还能做个宗族门阀。
而前面的族谱,也是在庄民统一改姓之后才续起来的。
青山道人一直活到百岁高龄才过世,他一生积德行善,却未曾想,死后竟化作厉鬼,附身在庄里的老寡妇身上,打算强行还阳,老寡妇受到他的怨气影响,当夜便化作专吸活人精血的青面罗刹。
好在庄子里的人久习道法,倒也不怕她,大家合力一处,花了半月时间,终于将其镇压在临近后山的一片沼泽之中,并取山石建庙,庙中置一镇物,确保那青面罗刹永无出头之日。
接下来,义庄经历了数百年的风平浪静,庄子倒是越发富足,可青山道人在早年间留下的那些传承,却也在漫长的平静岁月里消弭殆尽。
可就在三十年前,义庄一带的风水格局突然发生大变,初代庄民之所以能镇住青面罗刹,可不光是得益于他们精通道法,更因为这一代的七星风水局可以镇邪遏煞,风水局突遭大变,沼泽下的罗刹,怕是要压不住了。
在最后一页纸上,有一段用圆珠笔写下的潦草字迹:“庄外起了大雾,我们不出去了。”,在这一行字迹后面,还有一滩深色的污渍,火光有些暗淡,分辨不出那是墨迹还是血迹。
那些被大雾困住的庄民,最后都去了哪里,我实在不敢细想。
其实就算不去细想,也能猜到他们的结局,云裳不也说过,田地里的那些庄稼,很可能是用腐尸栽育出来的么……
我将簿子的封皮重新合上,就听云裳疑惑道:“好好的道士,最后怎么变成厉鬼了,真想不通。”
那些陈年旧事已无处考证,我担心的是眼下:“王川他们口中的黑神,肯定就是压在沼泽里的青面罗刹,他们的人魂,说不定也被压在沼泽底下。”
云裳点头道:“错不了,他们的人魂就在沼泽里,刚才咱们围着沼泽转悠的时候,我还感觉到王川的气息了呢。”
我不由一惊:“王川的气息?”
“对啊,沼泽里聚集了很多人的气息,唯独他那股气息格外强。”
最近这两天,王川的状态确实不太正常,以前他总是一天到晚精神饱满,可最近他看上去却有些浑浑噩噩的,有一次他在练功的时候睡着了,我还听到他轻声梦呓。
按说王川的人魂早就被掏空,不论他清醒与否,都无法说话才对。
我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能隐隐感觉到,王川怕是要大难临头了。
不行,得赶紧出去找我师父。
想到这儿,我立即将簿子收好,招呼卢胜材和云裳离开。
离开古庙,我们顺着小路抵达黑沼泽,空气中油气弥漫,我一早就灭了烛火,此时又紧贴着巨树,艰难地钻进树缝。
云裳身子轻盈,早就跑到前头去了,我和卢胜材只能互相帮扶着朝树缝外面挪蹭。
哗——
走到半截,黑沼泽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噪响。
我赶紧伸出手,死死扯住卢胜材的衣服,让他停下。
卢胜材被两棵树夹着前胸后背,吃力地转过头来看我,他先是扫了我一眼,接着就让的视线越过我,投到了黑沼泽那边。
阳光穿过树冠间的一点点缝隙,不均匀地洒在卢胜材脸上,我看不出他具体的表情,只能看出他现在整张脸都是僵住不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