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听到姜慕白宣称自家弟弟炼出了洗髓丹，年近五十的孙长运沉不住气了，他站出旁听队列，怒喝道：“家弟痴迷丹道不假，可他根本没有炼丹的天赋，否则何至于一再被上元宗拒之于门外？你说他能炼出洗髓丹？绝无可能！”
姜慕白看也不看他，继续说道：“孙长文痴迷丹道，为私炼洗髓丹坑害十数位无辜病患的性命。我早就听说过他的事情，但我先前没有想到，他竟真的练出了洗髓丹，上周我在同善堂与他交流经文时发现他已突破瓶颈，晋升秘藏境！
尽管我也不敢相信他能炼出洗髓丹，但亲眼所见不能不信，所以，那天我与他约好，下次见面时，也就是今日，我以与他交换洗髓丹。
但不曾想，孙长文贪婪成性，舍不得他侥幸炼成的洗髓丹，竟要杀了我，强抢丹经！幸亏宝兵护主，解了他的法术，否则我早就身首异处。”
“狡辩！”孙长运用阴冷的眼神瞪着姜慕白，恨不能生啖其肉。
“姜某所述全部属实，请同知大人查证。”姜慕白仍然不搭理他。
孙长文究竟有没有炼出洗髓丹？这事儿没法查。
但，孙长文近日突破瓶颈，却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开启精神秘藏与形体秘藏后，修士就与凡人有了本质的区别，即便孙长文已经死了，也能以尸检查证他生前的修为境界。
在秘藏境的门槛前卡了二十多年无法晋升，说明孙长文不仅没有炼丹的天赋，也没有修行的天资，那他怎么会忽然突破瓶颈呢？除了洗髓丹，再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查！”张先龙点头应允，挥手下令。
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缉捕先是去同善堂取证，接着回到府衙呈报，来回奔波几趟，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证实姜慕白所言非虚。
至此，案情便显得清晰明了。
孙长文侥幸炼成了几枚洗髓丹，服用一枚后打开了精神秘藏，姜慕白得知后与他约定，以丹经交换洗髓丹，然而孙长文临时反悔，想要杀人夺宝，而姜慕白为了自保，被迫反击。
按冀州律法，正当防卫致逞凶者死伤，无罪。
循照以往案例，应立即释放姜慕白，可张先龙仍觉得这案子有些古怪，具体是哪里古怪，他也说不上来，只觉得这案子审得太容易。
太容易的事，往往都藏着问题。
再者，若是将姜慕白当场释放，难免得罪孙家。
张先龙再三考虑，拍下惊堂木做出判决：“案情仍有疑点，来人，将凶嫌押至司狱司，待……”
话未讲完，就被一个温和饱满的声音打断。
“请问张同知，姜慕白何罪之有？”
身披墨色长袍的令狐千珏应声步入正堂，朝张先龙拱了拱手。
剑阁主事亲自登门，张先龙哪里还坐得住，急忙起身回道：“若真是自卫，按律，无罪。”
言下之意，无罪的前提是姜慕白的陈述属实。
然而，案情经过究竟如何，自始至终都是姜慕白一面之词。
“既是无罪，为何要收押至司狱司？姜慕白是我剑阁子弟，应由我带回剑阁管教，若张同知查到了罪证，再来剑阁找我要人也不迟。”
令狐千珏语气温和，态度却十分坚定，言罢轻轻拍了下姜慕白的左肩，低声道：“走吧，随我回剑阁。”
“是！”姜慕白颔首答应，紧绷的精神顿时放松。
不得不说，站在保护伞下的感觉，很舒服！
眼睁睁看着令狐千珏带姜慕白慢步走出府衙，张先龙纠结半晌，一声不吭。
孙长运既感到气愤，又觉得丢了脸面，偏偏还不敢阻拦，只能装作气得昏厥晕倒，挽回一丝颜面。
………………
修理堂内，宋文峰取出一枚玉牌，激发门窗与墙壁上的隔音法阵，对立于身侧的青袍后生说道：“齐正，你是章公后人，理应晓得如何揣度人心，我要考考你。”
“大人请问。”
“依你看，姜慕白所说，是否属实？”
“回大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答辩时过于淡定，且思路清晰，条理分明，极有可能是事先设计好了话术。”
“你是说这起命案另有隐情？”
“卑职以为，姜慕白所述不尽不实。不过，断案需讲证据。”青袍后生点点头又摇摇头，“既然所有证据都表明他是正当防卫，那便是正当防卫，孙长文死有余辜，杀了他也算是为民除害，像这样的案子，无需查出真相。再者，查清案情于大人无益，反而会加深府衙与剑阁之间的间隙。”
“说得不错。”宋文峰点头表示赞赏，接着说道，“但，还漏了一点。”
“请大人指教。”青袍后生躬身行礼。
“姜慕白宣称孙长文炼出了洗髓丹，可同善堂里并没有什么洗髓丹。你想想，外人听闻消息后会怎么看呢？”
“大多数人会怀疑消息的真假，怀疑孙长文根本没有炼出洗髓丹，要么是他瞒骗了姜慕白，要么是姜慕白为脱罪而编造谎言。不过，总有些人宁信其有，他们会认为孙长文将剩下的洗髓丹送回了孙家……我明白了！”青袍后生恍然大悟，“如此一来，孙家必受牵连，短期之内无暇报复，姜慕白早就做好了全盘计划！还有，若他真有用丹经交换洗髓丹的打算，又怎么会等上一周？”
“后生可畏啊。”宋文峰唏嘘一声，“府里还有一枚上元宗鸿鼎真人炼制的洗髓丹，你去取来，赠予姜慕白。”
“喏。”
“齐正啊，你很聪明。有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你帮我想一想。”
“大人请说。”
“承望这孩子，的确性格顽劣，但他不蠢啊。再等上二十年，等到我进格通玄一品，需专心修行以求洞见真虚时，我这位子便是他的。二十年，不算太久，他怎么就等不了呢？”宋文峰深深看着青袍后生，意味深长地问道，“你跟他走得近，我想问问你，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打剑阁的主意？”
青袍后生额头渗出细汗，他轻咬舌尖，颤着嗓子回道：“卑职不知，卑职……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更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宋文峰审视良久，挥手道：“去吧，把洗髓丹送到姜慕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