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扬其实早该看穿的,那天晚上神仙去而复返,改变主意教他指法就已显得不正常,可胡桂扬太想学习如何操纵“灵缈”,忽略了这个显而易见的破绽。
“你是谁?”胡桂扬心中涌起一个又一个疑惑,手中除了一件机匣和一柄匕首,再没有其它武器,匕首不堪用,只得悄悄打开机匣,将手指放进去,蕴势待发。
“你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何必在乎我是谁?”
胡桂扬根据暗影与声音,找准了对方的位置,“当然在乎,你是……你是何百万?”
“你还有一天多点的时间,把这当成练功的一部分……”
胡桂扬的手指轻轻按下弹片——这果然是新机匣,没有咯的一声响,只有指尖传来的轻微颤动,随后是嗖的一声响,有东西飞了出去,随即又转回匣内。
“好,这是开始,但是还没有见血。”假神仙早有准备,躲开了攻击,连身影都消失了。
胡桂扬原地转了一圈,再也找不到目标,“我知道你是何百万,即使变了声音我也能认出来……”
无论假冒者是谁,都没有再现身。
胡桂扬心中的疑惑更多了,最初的神仙是谁?为什么要传授他天机术?这个假神仙究竟是不是何百万?为什么要提前传授手法?为什么要让他杀死七个人?真神仙去哪了?为什么不再出现?
慢慢地,胡桂扬有了一个大致的想法。
他取下机匣,扔到床上,大步跑出房间,顺着小路来到索桥前,向对面大声喊道:“高小六!高小六!”
连喊七八声,对面终于传来一个不开心的声音,“干嘛?现在是……现在是半夜!”
“有人要杀你们!”
对面沉默了一会,然后问:“谁?”
“何百万、闻氏子弟……他们可能装成我的样子,要在村子里杀七个人,不不,可能不只七个,那只是故弄玄虚,他们会屠村,然后嫁祸在我身上,你们千万要小心。”
对面又沉默一会,“你真疯了?”
“我没疯,真的,我……我……”胡桂扬不知道该怎么说。
“行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有人要屠村吗?明天我通知族长,今天就别打扰大家了,我要去睡觉了,美梦都被你打断了。”
高小六回屋去了,显然没将胡桂扬的提醒当回事。
胡桂扬呆呆地站了一会,转身又往屋子里跑,进屋之后到床边摸到了假神仙留下的机匣。
“饮红?真是个狗屁不通的名字。”胡桂扬拿在手里,打算用它向高小六证明真有大祸临头。
出了屋子,他才发现这招根本没用,就算他展示了机匣的强大威力,也无法证明有人想屠村,恰恰会在事后将罪名引到自己身上。
村民不会相信他的警告,因为在村民眼中,他们没有仇敌,还有高含英的保护,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引来杀身之祸呢?
“我才是唯一的原因。”胡桂扬喃喃道,而这正是他无法向外人解释的地方。
胡桂扬真想将手中的机匣一毁了之,最后还是忍住了,毁掉它于事无补,反而会失去仅有的武器,也是仅有反击手段。
“我得逃走。”胡桂扬又生出一计,可是望向连绵的群山,发现还是没用,即使是在白天,他也会迷失在山中,一点不影响假神仙杀人嫁祸。
“为什么非得是我?”胡桂扬大声向虚空质问,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何百万一伙人似乎非要将他塑造成或妖或神。
除了山风,没有任何回答。
胡桂扬坐在草地上,小声对自己说:“别紧张,别紧张,你得想个办法,想个办法……”
办法却不是想想就能有的,胡桂扬被关押了将近一个月,每天都以奇怪的方式练功,学会了天机术,手里就有一件机匣,一直不肯向高含英服软……诸多事情凑在一起,连胡桂扬都觉得自己有“屠村”的嫌疑了。
天亮了,胡桂扬被人踢醒,发现自己竟然躺在草地上睡了一觉。
没办法,救人总不如练功有吸引力,胡桂扬可以彻夜不眠地钻研机匣,却没办法一直不睡想着如何救人。
高小六有点担忧地看着胡桂扬,“你一晚上都睡在这儿?”
胡桂扬爬起来,“你转告村里人了?”
“呃……告诉了。”
“大家都不相信?”
高小六苦笑道:“行了,胡桂扬,你不想和将军比武,明说就行,不丢人,村里这么多男人,没一个敢与将军较量。”
胡桂扬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高小六这是以为他在装疯卖傻以避免与高含英比武。
索桥铺好了木板,胡桂扬看在眼里,“带我去见族长。”
“那可不行。”高小六急忙挡住桥头,“将军下过严令,不许你离开半步。胡桂扬,我对你不错,你可不能害我。”
“让族长来见我。”胡桂扬没有强闯,他知道,自己越显得疯疯癫癫,事后越没法脱罪。
“这个……我得回去问问,族长也得听将军的,不能说见你就见你。”
“你家将军就要回来了,我跟族长谈谈比武的事情,总可以吧?”
“好吧。”高小六放下篮子,“我去问问,不一定能成。”
高小六将桥上的木板都给拿走了。
“天黑之前,请族长无论如何要来一趟。”胡桂扬大声道。
高小六将木板放回小屋子里,向胡桂扬挥挥手,转身离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胡桂扬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干脆拎着篮子回屋里,先吃饱再说。
饭后无事,胡桂扬又拿出机匣“饮红”翻来覆去地查看,突然放下,走到门口向索桥望去,没有人赶来,他走回桌边,再次拿起机匣,解锁之后,将四根手指伸进去。
他总得看一眼这究竟是什么,昨晚用过一次,当时什么也没看清楚。
寒光一闪,去而复返,胡桂扬操纵得很熟练,却没有看清飞出去的是什么,但是与“灵缈”相比,明显更大一些。
他又试一次,这回以窗棂为目标。
寒光闪过,准确击中目标,“饮红”的力量的确大得多,击中窗棂的一刹那,胡桂扬拇指、食指要用上全力,才能保证机匣不会被拽过去。
寒光返回匣内,胡桂扬看清了,那是一柄两寸来长的小剑,他突然明白过来,“灵缈”的末端原先肯定也有小剑,但是被拆掉了,所以威力大减。
胡桂扬走到窗前,看到窗棂上多了一个颇深的口子,以这样的威力,如果击中咽喉、心口一类的要害,足以致人于死地。
假神仙手中的机匣威力只会更加强大。
胡桂扬放下机匣,坐在凳子上发呆,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老者,正站在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老者完全没有神仙的派头,也没有一族之长的架势,短衣长裤,头发随便挽成髻,插着一棍木簪,肤色黝黑,一看就是饱经风霜的农夫。
“请进。”胡桂扬急忙起身,“你就是族长?”
老者笑着点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在门外蹭了两下脚底,还是说:“请胡官人出来说话吧。”
胡桂扬这才想起此屋专属高含英,年轻的喽罗没有忌讳,老族长却觉得不适合进屋。
外面天气颇佳,绿意盎然,完全看不出要有血光之灾。
胡桂扬出屋之后向老族长拱手道:“请问怎么称呼?”
“我姓高。”
村子里一多半人姓高,胡桂扬只好道:“原来是高族长。”
“不敢当,别叫我族长,大家都叫我……”族长挠头。
跟来的高小六替族长说下去,“三太爷,高将军也这么叫。”
“胡官人是客,就叫我……”
“三太爷。”胡桂扬再次拱手,“来此多日,未曾拜见,万望海涵。”
“不敢不敢。”族长连连摆手,“那个……我们……真是对不住啊,含英脾气大,村里人都管不住她,我也不行。”
胡桂扬笑道:“我在这里有酒有肉,没受过亏待,浪费村里不少粮食。”
“不碍事,不碍事。”族长满脸堆笑,仍显得有些紧张。
胡桂扬收起笑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请你相信我,村子真的有危险,你们一定要小心。”
族长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无奈的高小六,笑道:“明白,我会多安排人把守出入口,等含英回来就好了,她就快回来了,应该就在明后天。”
今晚就是假神仙给出的最后期限,胡桂扬却不能表现得太着急,以免被当成疯子,“除了高将军,村子里还有几位高手?”
“高手?”
“会用刀剑,能打架的那种高手。”
“没有了,除了含英,一个也没有,我们就是一个小村子,种地、打猎是本行,打架——我们从来不打架,跟外村的关系也都很好。”
高小六插口道:“可我们不怕打架,几十个小伙子,就算官兵来了,我们也不怕。”
“去,乱说。”族长斥责狂妄的晚辈,随后向胡桂扬笑道:“我们从来不惹事,更不会招惹官兵,就是含英……但她保证过,绝不会将官兵引到这里来,胡官人是个例外,她说……”
“放心,我也不会引官兵来,我与高将军之间的恩怨,自己就能解决。”
“好好,你们自己解决。”族长很高兴。
“除了几十名年轻人,村里没有能打架的人了?”
“没有,真没有。”族长一摊手,信誓旦旦地说。
高小六晃晃拳头,“那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胡桂扬点点头,从怀里掏出匕首,架在族长脖子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
族长和高小六惊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