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池安儿吗?”云儿惊讶道。
“这个小宫婢,不简单!”千金公眸光轻动,眼底里含了丝深意,如她出身将门的母妃一般,千金公主善骑射,而跟在她身边的雨晴云儿等人自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骑御射猎无一不通,也正因此她一眼便看出池安儿的马术极好,而教她之人亦是个中高手。
正往这边走来的长孙晟亦被一马当先的池安儿吸引了视线,凝视着那似粘在马背上的娇俏身姿,长孙晟不觉眯了眯眼:好骑术,若没个十年八年的苦练也不会达到如此人马合一的境界,想到那夜他和小鹰儿都以为池安儿不会骑马,还邀她共乘一骑,长孙晟心中不觉好笑。
自虎丘左夫人处返回王庭时心思沉重的池安儿不觉快马加鞭,甚至一马当先也不自知,引得身后护送她的侍卫长安景元直瞠目。
华帐里,池安儿向千金公主禀明了左夫人用药的情况,心有不安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所知的情况说了出来:蓝木珠和阿赫娜的凄惨遭遇,蓝木珠所恨之人是冒乌顿汗王,阿赫娜痛恨的则是将她妹妹卖去乌孙供人玩乐的大可汗佗钵,而身为鹰族族长的鹰奴对蓝木珠和阿赫娜勾结刺客的行径并不知情;还有左夫人的心腹哈纳云,她似乎很肯定大可汗会取消两日后的“和亲大典”,而此事,与大喀木的进言有关……
千金公主掩在广袖中搓捏着那粒红珊瑚珠子的指尖忽的一紧,进而缓缓的握指为拳,无人看见那隐在广袖里的轻微颤抖,她下意识抬头望去,正好对上长孙晟沉重的目光,两人所担心的,终还是发生了,只是不知事态究竟会严重到何种地步?
远离故土,泣别亲人殁了爱情的千金公主虽已心如止水,可长孙晟那夜的话言犹在耳亦令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当年入塞和亲乌孙的既有作“黄鵠歌”的细君公主,更有其后的“解忧”公主,而如今和亲突厥的她,要么如细君一般自怨自艾悄无声息的殁在漠北草原,要么打起精神步步为营比肩不负和亲初衷的解忧!
长孙晟深深的看着千金公主,送亲这一路行来,千金公主的淡然,甚至是对什么都激不起半点生趣的漠然令他心有担忧,他不愿眼睁睁着这位名动京师的佳人儿就此落落寡欢黯然的湮没在塞外的一抔土中。
似知长孙晟所想,千金公主却未给他回应,短暂的对视后收回平静无波的眼眸转而又看向低垂着眼帘静立在下方的池安儿,清澈明动的眼眸波光忽现淡淡道:“池安儿,勒兰难是深受大可汗宠爱的左夫人,本公主初入突厥王庭,日后少不得要与左夫人多亲多近,既然左夫人的病情现由你诊治,那你便仔细着,多上些心!”
意会的池安儿立时躬身回应:“是,奴婢定不负公主所望,做好奴婢的本份!”她的命运已然与千金公主相连,又如何能对潜在的敌人不多上些心。
待池安儿回了话返回自己的毡帐后急忙从怀中掏出那封尚带着体温的信笺,打开火漆封口,珍惜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品读着:父亲在信中讲有她宫中的“姐妹”相助帮衬,家中一切安好,他的伤势亦已恢复,让她安心切勿挂念只管好生照顾好自个儿,还说他欲与秋娘来漠河边镇定居,欲离女儿近一些……
看完信后的池安儿清美的小脸儿泛了一抹苦笑,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沫珠虽一直派人以宫中姐妹好友的名义供养帮助她的父母,可又如何能让她父母自由行动放任出京呢。
彼时,在千金公主的目光示意下,云儿亲守华帐门口,她知公主有重要的话要问长孙晟。q8zc
面对千金公主所问,长孙晟坦言自己所知:漠北草原上原以“巫屠”为尊,十多年前巫屠莫名消失后现今则以“大喀木”染史泥傅的巫灵之力为最,他不仅仅执祭祀之职,更是行驱邪避祸,求福祈顺保漠北草原人畜两安的“通灵者”。而大可汗佗钵,对“大喀木”这位草原神灵的使者心有敬畏,对他的话也听得进耳,不知他到底在大可汗面前说了什么?
公主奉旨入塞和亲为两邦罢兵戈交好而来,可突厥上下并非全然赞同和亲之策,如今这漠北草原上有截然不同两种意见,一是主和亲之策安享中原的太平供奉,另一种则是主战铁骑南下,兵进中原攻城掠池……
长孙晟所言令千金公主似有所触,可再看向长孙晟时却略显了迟疑,而长孙晟似乎知她所想,双手为辑道:
“公主旦有所问,卑职定知无不言!卑职送亲突厥这一路上也打听了些许事,而且卑职任送亲副使之前曾随军驻扎过北境边关,也曾几次奉公出入突厥,对突厥之事也算略知一二,也正因此,陛下才会钦定卑职为此次送亲使团的副使。”
“原来如此!”千金公主明眸里的迟疑敛了去,颔首幽幽出声,“……送亲副使,陛下当真是挑的好人选!”
虽按下了迟疑可心头的疑惑又起:长孙晟,名不见经传之人,从出京到入了突厥王庭,送亲的车鸾一路千里迢迢缓缓行来不过短短的两个多月,她已然意识到这位长孙副使绝非池中物,可醉迷于美色玩乐,浅薄如宣帝当真有此慧眼单单挑了长孙晟作为武职的送亲副使入塞吗?
“既如此,本公主也不多做虚言,长孙大人,迎亲夜宴上暌息王子和冒乌顿汗王献上从漠河边镇掳来的女乐作为“贺礼”,想来这二人便是主战一方,既有两种截然相反意见,那主战一方以谁为马首?主和的一方又以谁为尊?”
长孙晟不担心千金公主所问,只怕她不问,神色郑重的他立时回应道:
“就卑职所知,如今在这漠北草原上,原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厥素以好战称雄,几次大战兵败后碍于形势不得不归顺于大可汗佗钵,被封“达头可汗”,阿史那玷厥同冒乌顿等人一样都主张兵进中原,可几派又各自为政各挟势力彼此不服,但阿史那玷厥拥护者众,甚至连大可汗的堂叔小汗王苏尔吉也与他交往甚厚,如今主战一派当以阿史那玷厥为马首。”
“至于主和一派……”长孙晟沉吟着,“自是以大可汗为尊,否则就不会有求娶公主入塞和亲一事了,不过,若无主和一派的支持,大可汗也难以平衡局面,而“尔伏可汗”阿史那摄图便是大可汗最坚定的支持者,阿史那摄图统率突厥东部疆域人强马壮势力不容小觑,他的部族在短短的二十年内就声名鹊起傲视一众小可汗,拥护者亦不在少数。”
阿史那摄图……千金公主心中喃喃着,眼前幻化出阿史那摄图温柔含情中难掩掠夺霸道的灼灼目光,身为女人,虽未细看,却敏感的察觉到阿史那摄图投在她身上的灼热目光不同与它人。
“大可汗除了几个领兵权的儿子和亲军心腹,如今最器重的便是阿史那摄图和阿史那玷厥,而这两人的存在又何尝不是相互制衡互为制约。听说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曾经想交好阿史那摄图,却遭阿史那摄图的冷怠,据说是因他身边的谋略之士冷潇雨之故……”
“冷潇雨?就是在迎亲夜宴上断言刺客“借物”意在施咒改运的那位冷先生?”
“正是此人!”长孙晟点头道,言谈间神色流露出钦佩之色,注意到千金公主明眸中的兴趣,不由多说了几句:“冷潇雨,靖州人,祖上三代皆为官家刀笔吏,外祖家更是名流世家,只可叹一夜之间祸从天降,其父和外祖满门离奇惨死,而他不得不挑起家族重担,后开镖局以走镖讨生活,却得罪了权贵以至遭了官非家门被毁镖局尽灭,他一怒之下杀了权贵满门后携孕妻逃亡漠北草原,后其妻为他生下一子名为冷天奴……”
千金公主心头一动,掩在广袖下揉捏着那枚红珊瑚珠子的指肚不由一紧。
“冷潇雨也是命运坎坷,听说他与爱妻感情至厚鹣鲽情深,可其妻因难产伤了身,虽经调理养护可还是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当时还不是“大喀木”的染史泥傅说冷天奴是“恶生”,当将其以身饲狼,是巫屠否了染史泥傅所言还为冷天奴赐福消了灾。”
“冷潇雨自爱妻亡故后便守身至今更将全部的精力用于襄助阿史那摄图父子上,当年大可汗与原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玷厥兵戎相见时,阿史那摄图为左路统率,才十五岁的冷天奴请命为先锋,率军打的“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两战皆胜还血洗了整个达可封地……”
千金公主心有讶然,实难将冷天奴那清冷甚至带着些儒雅风姿的面容同嗜血悍将相联系,忍不住打断道:“也就是说冷天奴是为阿史那摄图效命?”
“这倒不是,”长孙晟摇摇头,“听说此人性情孤傲,除了其父之命,他在这漠北草原上如天马行空不肯听命于任何一方。他也只为阿史那摄图效力过一次,就是“上巴山”和“古都役”之战。”
“倒是个有脾性之人!”千金公主失笑,浅浅的笑意令冷清又明澈的眼眸流溢着点点光彩。
长孙晟道:“阿史那摄图一直唯大可汗马首是瞻,自也是拥护和亲之策,而冷潇雨身为他的谋略之士,想来这也是冷潇雨所想,若是公主今后能得阿史那摄图和冷潇雨的助力是最好不过。如今公主与北齐流亡国君高绍义同在突厥,高绍义如窥视在侧的毒蛇猛兽,而大可汗又视高绍义为贵客不肯应北周所请将其押解回中原,卑职担心他会……”
“你担心他会对我不利,更会想尽办法破坏突厥与北周的“和亲”之策。”千金公主冷笑道:“迎亲夜宴上暌息王子献礼,听他所说似乎对漠河边镇的风土人情甚是了解,一介草原武人竟也出言不俗似乎颇懂歌、舞、乐之道,还知道那个十三岁便以一曲“刀尖舞”而力压群芳的韶华阁舞魁,他倒是与那个亡国之君高绍义聊得投契。”
原本千金公主还奇怪,听池安儿所说在左夫人处见到暌息王子和高绍义后,她意识到这两人交情匪浅。
“长孙副使,离忧献舞时被人所伤,还有袭击我的刺客以及那个诡异的祭坛,是否会与高绍义有关?”
毕竟和亲大典若真不能如期举行,最得利的便是高绍义,高绍义未必会直接刺杀千金公主,毕竟她是大可汗要迎娶的可敦,一个不好事败便打了佗钵的脸激怒佗钵,可若是故弄玄虚令佗钵主动放弃了她,倒也不失为上策。
长孙晟浓眉一拢神情显了凝重,他并非没有考虑过,在离忧跳“刀尖舞”时以珊瑚珠为暗器悄然伤她的必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绝非草原徒有蛮力的莽夫武人可比,而高绍义身边不乏大内高手,可此人既然伤了离忧意在当众羞辱公主您,为何又在迎亲大典上射杀“乌猎”鹰群救下公主?
“救我的和伤离忧的是两个人,我虽不知伤离忧的是何人,可却知救我的是冷天奴!”千金公主伸出手来,白晰芊长的指上捏着一枚圆润通透色泽艳红的珊瑚珠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 各挟势力互为制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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