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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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是在参加劳动,正在这山坳的溪涧里挖石头。我在把锄头艰难地掘下去,但总掘在石头上,虎口震得发麻。这是一拨人在挖石头,另一拨人在负责抬走。这进程非常艰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完成。人疲惫得很,心情就像灰色的石头一样毫无新意,手却停不下来。在晃动的人群中,我看见了班主任王老师的背影,他也卷着裤腿在搬石头。可能是用力太猛,这下我的锄柄已在根部被折断了。我在蹲下去看这块石头,被我掘破的地方却有石花显露着。这时老师在叫我们休息了,一些同学已在朝老师走去,有的也掘断了锄柄,我提起这断了柄的锄头也在朝老师走去。我们围着老师坐了下来,想听他说点什么;他开始向我们谈论毕业论文,说我们这里出了两个天才;一个解答了某主义在什么情况下可实现,(我心里一阵激动,我正写了这个题目。)另一个解答了精神完全解放的条件;然后,这两位同学是杜某与李某某。原来不是我。老师又在说:“他俩的答案竟不谋而合——只有在梦里。”大家不禁哗然,真是石破天惊。王老师还在读李某某写的一首诗:“二十三年居梦宅。而今梦破宅还空。直饶合得虚空体。未免依前在梦中。”我整个人更感到已疲惫得无可奈何。这时从山后飞来了四架飞机在我们头顶上轰鸣而过,一架飞机尾后还用网子绑着一个鸡蛋型的东西。老师说可能在进行军事演习。它们已消失在另一边的山后了。不一会它们又在折返了,那架绑着东西的飞机飞得很低,几乎砸到了我们头上,驾驶仓里的人也看得一清二楚,好像还是个女的,瞬间这架飞机沿着山岙擦过一棵大树时几乎已撞着了,屁股上的“蛋”把树的枝叶都砸得飞了起来。前面是一个缓缓的山坡了,它在努力昂首爬高,看样子不行了,飞机尾部已扫到了灌木丛,飞机尾部已在散架,头还昂起着,然后架在了一片树丛里。我心想那蛋形的东西会不会是原子弹?还好,许久没有动静,没有发生爆炸,像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这时老师点名要我到农场里去背一捆竹柄来,并报告一下这里的情况。我回过神来在朝山口走去。

    农场里的人好像都下地去了。找了许久,才找到了一个哑巴,我比划着,他把我领进了一间茅屋,没有窗,光线很暗,泥地上很潮,里面杂乱地堆着一些农具,我赶紧拿了一捆竹竿走了出来。我想起还有“飞机”的事,我怎么向他比划;我比划了半天,他只朝天上看看,然后又摇摇手。我只得背起这捆竹竿朝山口走去。

    这条路是沿着溪沟的,这里风景秀丽,我一个人在走着。不远处我看见了一对休闲的男女在一个溪滩里捉鱼,我放下了竹竿在看过去,溪水很清澈,能看见游动的鱼,可根本捉不住,纯粹是在玩。女的正捉得起劲呢,那男的却悄悄走掉了,消失在了背景里。她发觉只剩她一个人时,她在哭起来。我走到了她跟前,她脸上有一种上当受骗的表情,她的肚子好像被水灌得很大,她一边哭一边在往嘴里掏水,说上了男人的当,随着水掏出来,她的肚子也在小下去。现在已经是中秋了,在水里应该有点冷,我抽出一根竹竿来在递过去想拉她一把,但她好像并未看见,在转过身去,在朝那男的消失的背景里走去,然后她也消失在了那背景里。

    我这时已到了山口,可路已被军警封锁了,好些人被堵在路口。我在说明情况,我得过去。这事态好像比我想象得要严重,他们在拨战地电话,好像已证实了我说的事情,在拉开栅栏让我过去。这时突然听到了一声爆炸声,那山里升起了一朵蘑菇云,连同的是耀眼的火光。原子弹爆炸了!我们赶紧向边上的溪沟里趴下去,我想接踵而来的是冲击波。我抬眼朝沟里看去,趴着的还有一只农家的狗,我发觉自己眼睛并未瞎,人们的眼睛也都好好的,目光互相探寻着。这时军警走过来在说:“别慌!这不是原子弹,是燃烧弹。”我背起了竹竿便朝山中走去,可我心荡神迷地走叉了路,等找到了刚才劳作的地方,已没了人。有一个老农正在下山,我跟着他在走,他也注意到了我,说有老师领着一班同学在半个小时之前已下山了。我把这捆竹竿送给了他。

    路口军警仍设卡在检查,并配备了警犬,每个人都要被警犬嗅过。例行检查非常缓慢,等了很久才轮到我,那只警犬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有几次毛茸茸的嘴嗅到了我的喉咙处,我一动不敢动。狗离开了,我仍呆在那,不知下一步该怎样,一个军警把我拉到了边上疑惑地看看我,似想问点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叫我走了。

    我随着三三两两的人走着。突然又传来了呼啸的飞机声,这声音似要摧毁一切,看天空中出现了许多飞行物。有人说又在演习了,难道要打仗了?我神态变得有些恍惚,随着人群在恍来惚去,好像恍惚了好久,我还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时我看见一个女同学在走来,顾盼着好像在找人,是同学“丁于”,我来到了她的跟前,她也看见了我,但我总被晃来晃去地人群挡开了,终于她伸过手来拉住了我。我觉得似乎经历了一场生死劫,她说:“这好像是在拍电影吧。”我们的手还拉在一起,有许多眼睛在朝我们看来,我有些不自在起来,赶紧放开了手。又看见了一些同学,有一个男同学彭某,我几乎要认不出来了,他身上穿着一件五彩的汗衫,手臂上还缀着花,长长的头发在头顶编成了一个环状的发型,我想他可以像拎包一样被人拎着走了,他在跟我说这汗衫是某某送的,哦——那是一个名人。另一个同学何某在说是来通知我们去参加一个什么会的。

    何同学兴高采烈地在前面领路,再走过前面的一座小桥便可以看到校门了,这是一条近路,可走近这小桥时发觉有一堵墙挡着,是一堵透明的水墙——是一个水帘墙,原来是桥边的上游的溪河里有一个水转翻车,领路的何同学弄来了一根竹竿把这水车卡住了,我们走过后他又抽掉了竹竿,这水帘墙又出现了。这其实不是一座桥,是一个水渠,边上有一个小道,见石道上还刻有字:“见僧踏水轮。俗人过石桥。”这难道是一个虚幻的事?

    这是在课堂里了,真实不虚。我们这几个同学已来迟了。我挤在最后一排,四个人的位子居然挤了五个人。正在给我们讲课的老师是个新面孔,处处显示出军人的风范,应该是个军代表,是个教官。他不停地在黑板上写着,看着应该还明白,一当擦去时,我脑子里便是一片空白,我很想用笔把它记下来,但速度跟不上,只抄了一些片断。身边的同学还在推来搡去地搞小动作。教官还不时在讲些故事,一些英雄事迹。但这英雄原型不知是谁?是男是女?我始终没搞明白;或许是他自己吧;我耐不住在问;他说待会楼老师会揭开这个谜底的。这时我才注意到靠后墙边还坐着几个老师,班主任王老师在颔首点头,在他身边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老师,她就是新来的楼老师?

    课结束了。坐在边上的一个绰号“十三点”的女同学站起身来在问那新来的女老师:“楼老师会唱歌吗?”不能抵挡这一诱惑,女教师随即在唱起来,她俩在对唱着山歌。好像有点不对头了,女教师的中气越来越不足了,嗓音也有点变调了,她似乎感到了不是滋味,是上当受骗的感觉,她愤然地走出了教室。“再来一个!”有同学在喝倒彩。我脑子里一片茫然,可有半阕诗一直在耳边萦绕:“人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开心果。”

    人们对这课不是很感兴趣,我也是。针对刚才发生的事件,那教官又开始在训话了。我没在听,顾自在整理书包,好像书包里放着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似乎在书包里藏着许多秘密,我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书来,这是一本厚厚的书,已没了封面,感觉是本禁书,我正想看,那教官已站在了我的身边,我赶紧把书塞了进去,教官拿起了我的书包就走,被没收了?还是不许我分心?这时台上班主任在宣布:“现在下课,十五分钟后到大礼堂开会。”

    在大礼堂召开的是“成果”大会。我心里担心着那书包,人犹豫着在走进去,已经迟到了。在讲台上的是那个年轻楼教师,人们都好奇地在朝我看着,好像什么新闻已经发布,我也成了新闻人物?讲台上还放着糖果,每个学生都分到了一份,在剥那糖吃,女教师在招手叫我过去,也给了我一份糖,我剥了一颗放进了嘴里,这是“雪糖”?吃到嘴里是冰的,且像雪一样在融化。女教师要我站在讲台上,说把她讲的要点写在黑板上,这时她宣布开始开会了。她开始在演讲,并提醒我把要点写上,我发现她更像一个传教士。她虽然是老师,可我总觉得她很幼稚,讲的许多问题我不敢苟同,我很想把我知道的想法说出来。终于讲完了,她要求人们来提问,这时我在把提问写在黑板上:“真理是什么?”提问也结束了,没人提到我想要问的问题,我在问她:“真理是什么?我很想知道。”她在回答:“什么‘真理’,只有‘真义’这个说法。”我没再问,她嘀咕了句什么,我也没听清。“我能下去了吗?”她奇怪地看着我,并从讲台下面拿出了一个莲蓬来给我,好像是对我的奖励。我手拿着莲蓬走下了讲台。同学们都在伸起了懒腰,说起了闲话。教官把书包还给了我,并一个箭步又窜到了台上,在宣布散会了。我看着年轻女教师径直走到了门外,门外还下起了毛毛雨,透过窗户我看见了楼老师她钻进了一辆轿车里。

    散会了,那轿车还在。我突发奇想,想把这莲蓬还给她;我冒雨走了过去,走近车时她看见了我并打开了车门,我发觉教官也在车里,我在把莲蓬还给她;她在说今天讲课有点言不由衷,是失败的,她自己也很迷惑,她让开了位子示意我进去坐,我站着没动,也没开口,雨还下着,好像我身上下不到,身上没有一点凉润的感觉,反倒感觉像流动的热血,然后我转身在朝同学们跑去,与他们一起在走,走过了操场,操场上是湿漉漉的。

    还没上课,同学们都在外面玩,可我总感到不带劲,我在尝试着飞起来玩,终于……终于我找到了飞的感觉。有女同学在那几棵大树边玩着,大树的这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我在朝那飞去,我现在飞的姿势是踩水式,感到很轻松,有一个女的也在飞来,她人显得很臃肿头也特别大,绰号叫“大头”,所以飞得还不太灵活,“大头”或许想飞得再高一点狠狠地在女同学们头上踩了几脚,她们对她无可奈何,已抓不到她;我在滑过去,“大头”正飞到一棵树旁,我在她头上惩罚性地狠狠地推了她一把,她掉了下去,我也在飘下去,女同学围住了她在叫她道歉,她看看我似乎毫无办法,只好在鞠躬道歉,同学们笑着好像原谅了她。这时我看见女同学丁于一阵风似地从草地上在奔跑过来,她像并未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我又想飞起来,飞得高高的。女同学们在叫丁于,我正在起飞,丁于跑过来拉住了我,女同学们和我手拉手全拉在了一起,似乎要我带着她们飞,这下飞起来很艰难,划水式已不行,我试起了蚂蝗游动式,这才勉强飞了起来;但不远处有一堵很高的墙总是飞不过去,人也感到越来越沉重了,我只得落到了地面。这时女同学们好像也学会了飞,像燕子低掠一般在飞着玩,原来是现在正流行着“氦气飞行衣”。有人在喊叫这里人的名字了,那里来了几个纠察问我们怎么还不去集合,说要纪律处分我们了,女同学们在飞掠而去,我却脚步感到沉重地在走。又有稀稀拉拉的雨点开始在落下来了。

    在暴雨之前我已走进了教室。还好同学们都在。班主任王老师也在——他仍旧显得那么年轻,脸上带着微笑。原来今天是考试,他说:“今天是校长监考,待会他会来亲自发考卷的。同学们再耐心等一下,大家还可再温习一会。”然后他又诡秘地笑着说:“这次的语文试题我大致能猜到一些的。”在同学们的祈求下,他在说出要点来。有人在记录、在讨论、在思考。作为课外读物的一篇文章,在分段上有了分歧,各自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我认为应该把每一个自然段作为一个段落。班主任正走到我身边,我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他在笑着点点头。外面天突然很黑了,狂风在夹着暴雨而来,窗户上蒙上了一层如梦幻般的水帘。大家都在解题,教室里显得格外地宁静了,耳旁只有“哗哗哗哗”潮水般的雨声。这时门被推开了——校长突然走了进来。同学们赶紧在把东西放进抽屉。可门口那同学的稿纸已被校长拿去,班主任显得很尴尬,想解释什么。校长却在说:“这事要向上级汇报,是要处理的。”大家都沉默着,这时一个瘦小的女同学丁于忽然站了起来,她在问:“这是为什么?”校长说:“有试题泄露了。”她在指责校长:“这件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首先,由于你工作方法的错误——试题才有泄密的可能。其次,你来的时候考试时间已推迟了二十分钟,我们完全可以罢考。不过要看你的态度。第三,这问题并不严重,只是各人的猜测和交流——这不过是一种学习的方式。你看每一题都是考题吗?答案都是对的吗?”校长再看了看那张稿纸,迟疑了一下,然后决定不向上级反映了。然后在发试卷下来。考试题目做得还算顺利,还剩下最后一题了。我发现雨也停了,看着外面的树也晃动得柔和了。教室里剩下的人已不多,身旁又有同学在站起来,他敲敲桌子在轻声说:“别忘了,明天还有数学考试。”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我在推想着数学考试能否顺利通过,通过后我会把厚厚的数学课本扔进旧书箱里。可我心里不由得又在担心——数学的原理和公式我已经印象不确切了。……

    我在朝一个大教室走去,有许多同学在补课,我在窗外游移着。老师正好看到了我,这老师我不太熟悉,他投来了责备的目光。我从后门溜进了教室。老师正在讲解一个数学公式,我根本听不懂,我在问身边的人,他说我肯定已脱了多节课了。我看见了前面一排正坐着一个同班同学,我探头在问他这公式的究竟。他在说:“哟。你怎么会来凑热闹的?”他还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从他不屑的表情中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这里不是我应该来的地方。铃声响了,下课了。我记得还要开年级大会。我刚走出教室,沿着有两排白杨树的林荫小道朝礼堂走去。有知了在鸣叫着,与远处的呼音连成了一片,这好像是一个无法逃避的咒语。有人在从礼堂里出来,在逆向而行。说:“到大教室……到大教室。”“年级会仍到大教室。”乱哄哄地我又随着人们走进了大教室。里面已坐满了人,我没找到座位,一个女同学正坐在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