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的喉咙里像是被卡了一团火, 脚触及地面的那一刻，他艰难地咳了咳, 被口水呛得那叫一个狼狈。

    “你他妈谁——”他揉着泛红的脖子，转过身时，气得红彤彤的眼睛里落进了一张熟悉的脸。

    于是, 他识相地将后面的话给原原本本的吞了回去, 甚至于后悔自己说了“你他妈”这三个字。

    跟偶像以这种方式见面, 江枫的内心稍微有点崩溃。

    “教练, 你怎么在这儿？”江枫迅速地调整好情绪, 惊呼道, “你转学了？”

    何思砚：“……”

    他看了江枫一眼，挑眉，问：“你是？”

    江枫一副受打击的模样, 他抓着自己的衣领, 看样子已经成功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何思砚身上了。

    “教练，你不记得我了？还是你脸盲？”江枫痛心疾首地说，“我是江枫啊！我们见过好几次的！”

    跟班甲再次神补刀：“枫哥, 长了张大众脸不是你的错，别气馁。”

    江枫狠狠地剜了跟班甲一眼, 恨得牙痒痒。

    何思砚拨开这几个人, 径直朝着关雅走了过去。

    “你还好吗？”他扶住关雅, 轻声问。

    秋夜的风吹得人脑袋有几分发沉，特别是在用力的奔跑过后。

    “我还好。”关雅吸了吸鼻子，看到何思砚, 忽然心里泛起了委屈。

    刚才他出现的时候，像是一个穿着铠甲挥舞着剑的骑士。

    那一刻，这片天地其他光亮都暗淡了。

    江枫看着他俩，如鲠在喉。

    “教练，关雅……是你女朋友？”

    他屏住呼吸，在等何思砚的答案。

    何思砚压根就没听江枫说话，他的心思都在关雅身上。见她安然无恙，他的心渐渐放了下来。

    他在教学楼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打电话发短信给她，她通通都没有回复。

    “他是我……邻居。”关雅本来想说“朋友”，奈何那两个字在心里百转千回，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何思砚怔怔地看着关雅，一时间思绪万千。

    被晾在一边的江枫，仍在一口一个“教练”地喊着，弄得何思砚有些烦了。

    “我们见过么？”何思砚蹙眉，看着堵在停车场门口中间的江枫。

    “武术比赛的赛场，有过几面之缘。”江枫嘿嘿一笑，眼神都不一样了，“我一直把你当偶像啊。”

    “哦。”何思砚淡淡地说，“没印象。”

    关雅狐疑地问：“教练是怎么回事？”

    “我觉得能教我武术的人，只有偶像你一个人。”

    跟班乙摸着下巴，总结道：“所以……所以枫哥你是单方面宣布人家是你教练？”

    跟班丙跟着笑道：“枫哥，你怎么老是做这种一厢情愿的事情啊！”

    何思砚和关雅看着这几人揭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因为何思砚这一打岔，江枫暂时将追关雅的事抛诸脑后了。

    最后，江枫仍然执着地要送核桃，何思砚忍不住也说了句：“你留着，补脑。”

    江枫这才欢欣地把那盒核桃拿了回去。

    他回去的时候，还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关雅和何思砚一起骑车回家。路上，关雅大致讲了事情的原委。

    “你以后，就在班里等着我。”何思砚告诉她。

    在小区的分岔路口，要分别的时候，关雅停下车，主动喊住了往反方向骑的何思砚。

    他双脚及地，很轻松地停了车。他从脚踏车上下来，转过身看着关雅。

    绵绵细雨轻轻地飘了下来，慢慢缓缓地，和头顶的灯光相得益彰。

    她朝他走过去，轻声道:“今天，谢谢你了。”

    夜里温度低，关雅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脑袋。

    她温顺乖巧的样子，像是软萌的小兔子。

    “不客气。”他淡淡地说着，眼帘却在不经意间被雨染湿了。

    女生微笑着转过身，推着粉色的脚踏车离开。

    何思砚盯着那个陷进夜色里的背影，将原本蠢蠢欲动、想要抬起来的手，重新收了回去.

    关雅给9班的班主任反映了江枫的情况。

    原本被文科女有极大偏见的9班班主任，因为自己儿子娶了个厉害的女博士，而有了改观。

    因此，他在得知这事儿的时候，狠狠地批评了江枫一顿。

    江枫终于消停了，老实了几天。

    然而，随着光棍节的临近，他又开始作妖了。

    这回，他改变了战术，开始电话轰炸。

    如果不是陆萌说起，关雅都不知道这事儿。

    她压根不知道，江枫哪儿来的电话号码。

    “小雅，真的气死我了。”照例的午餐会，陆萌替关雅打抱不平，“江枫那疯子居然给我打电话。他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学校附近的小餐馆里，陆萌猛地喝了一大口温热的贡茶。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道：“我骂了他一顿，然后把他给拉黑了。”

    “结果，你知道么，他去向我爸告状，说我侮辱同学。”陆萌拍了拍桌子，气呼呼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幼稚到这么不可理喻的人。”

    “真是长见识了！”陆萌惊叹道，“简直就是从狗血小说里走出来的，一看就是缺少社.会.主.义.荣辱观的洗礼。”

    关雅大口大口地吃着烤肉饭，含糊不清地说：“抱歉啊，这事都是因为我。”

    “看你还能没心没肺的吃饭，我就放心了。”陆萌说，“都怪江枫，不怪你。”

    “我骂了他之后，他应该会老实了。”陆萌说到最后，还有几分得意。

    “你说什么了？”关雅好奇地问。她端起桌上的紫菜蛋花汤，喝了一口。

    陆萌神秘兮兮地朝她勾了勾手，附耳悄声道：“我说啊，你不会考虑一米八以下，以及考不上北大的男生。”

    “然后，他就对我爸说，我攻击他矮，还骂他笨。”陆萌无奈地摊了摊手。

    关雅哑然失笑，一时无言。

    两人吃完了午饭，准备回学校。江枫形容枯槁地站在餐馆门口，截住了关雅。

    几天没见，他变得憔悴了不少。黑眼圈能跟动物园里的大熊猫媲美了。

    “关雅，我想和你谈谈。”江枫有气无力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以后，我保证不来打扰你了。”他盯着她，分外认真地说。

    于是，关雅和江枫在隔壁的书店里，开始了促膝长谈。

    “你真的不喜欢我？我这么优秀，优点那么多，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呢？”江枫捶胸顿足，“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关雅想了一会儿，看他也挺可怜的，不忍心打击他旁的事。

    她平静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江枫眯着眼，先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而后冷静了几秒，脸色悦然了几分。

    他似乎在安慰自己，这只是一个先来后到的概率性问题，跟他自己没问题。

    “几班的？”江枫问。他纯粹是感到好奇。

    问完他就有些后悔了，如果陆萌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应该是火箭班里的尖子生。

    而那些能考北大的尖子生里，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用一根手指头都能数出来。

    那些候选人里，长的最帅气的，当属他的偶像。

    他还是最近才知道，偶像居然是他们学校的，而且连续得了两次的第一名。

    如果是偶像的话，他的心里还能平衡一点点。

    可那天在停车场，关雅又说，何思砚只是她的邻居，不是男朋友。

    他想着想着，有些抓狂了。

    关雅自然是不知道对面的江枫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她只是淡然地说了四个字。

    “……无可奉告。”

    “我们学校禁止早恋。”他忽然喃喃自语起来，“你是个好学生，肯定特别听老师的话。所以……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对不对？”

    关雅盯着江枫，反问:“你觉得呢？”

    她越听越觉得，这家伙需要去做心理诊疗。

    自恋是种病。妄想症也是。

    “我不可能对除他以外的人动心。”关雅说，“你根本不是喜欢我，而是想征服一个不顺从你的人而已。你喜欢的，是你自己的征服欲。”

    江枫似懂非懂地看着关雅，有些茫然。

    “听不懂？”她起身，去旁边的书架上找书。

    “那个人是外校的？”江枫开口，问她。

    他的语气变得温柔了，没有之前那么冲。

    关雅的目光落在一本政治书上面，她随意地“嗯”了一声，将书从书架上拿了下来。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缠着你了。”江枫露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

    他拿起桌上的最后一点苦咖啡，仰起头一饮而尽。

    “没有尝试过偷偷恋爱的滋味，那的确不叫青春。”江枫看着关雅的背影，心里的不平之气散了不少。

    既然不是本校的人，他也就没那么气了。

    连何思砚那么优秀的人，都不是关雅的菜，他又不开心个什么劲。

    关雅扭过头，忽然很郑重地问江枫:“你觉得青春是什么？”

    “打架斗殴？抽烟？欺负同学？”

    江枫被她的逼问弄得一愣一愣的。

    “那不然呢？”他说。

    关雅将手里的那本书放到了江枫面前，淡淡道:“送给你。”

    “好好看看。”关雅放了两张十块，潇洒地走出了书店。

    江枫揉着眼睛，低头去看书名。

    开头几个字震得他脑仁疼。

    马克思主义与思想道德修养。

    什么乱七八糟的。

    江枫把书一扔，烦躁地在书架上找了本网络小说。

    准备结账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把扔掉的马克思主义捡了起来.

    深夜，何思砚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像那种类似诈骗电话的号码，他向来都是不理睬。

    这回，一个同城号码不间断地打了他好几次。

    他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接起。

    “喂，兄弟，既然关雅喜欢你，那我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了。送你三个字，多保重。”

    “这姑娘是个狠角色。她居然送我马克思主义来拒绝我，这不是在劝我回炉重造么？”

    “兄弟，你说毒不毒？”

    对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何思砚的注意力却停留在他的第一句。

    既然关雅喜欢你……

    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谁？”何思砚听得一头雾水。

    “我是谁不重要，关键是你要知道，你女朋友的心肠太坏了。”江枫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劝你尽早放弃。”

    何思砚关好阳台的门，拉上窗帘，将黑夜挡在了外面。

    “她什么样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他站在明亮的卧室里，身形挺拔，声音冷冷淡淡的。

    “等等，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有点熟悉？”电话那头的江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