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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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宁府, 一座六进的大宅院。

    一个身着蓝衣头戴青色小帽的小厮,一路穿花拂柳,走进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只见那屋内榻上, 躺着一个俊秀的少年郎, 那人一身布料极好的衣服松松垮垮的系着, 神情萎靡,脸上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看见小厮进屋, 精神一振, 问道:“老胡那又进了什么新货?”

    小厮从怀中掏出一本蓝色封底的书, 嘿嘿笑道:“胡老板说了,这本书, 就是他看了也停不下来!”

    姜云明顿时坐直了身子,接过那本书,不厚,挑了挑眉, 读出书名:“黑炭解密之狸猫记”。

    “八斤,这什么玩意?”姜云明皱了皱眉,看向小厮, “你确定没拿错?这怎么看也不像是……”

    “胡老板说, 这本书绝对精彩, 说少爷您只要看了就知道, 八斤我不识字,您是知道的,他还说了,要是少爷觉得不好看,立马退钱,并且有以后有什么新货第一时间送到府上来。”

    八斤陪着笑,又补充道:“少爷,我出去帮您看门,老爷来了我就学猫叫。”

    姜云明随意的点点头,又躺下下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了起来。

    一页又一页,怀着期待某种精彩描写的心情,慢慢的翻下去,神情却越来越认真,渐渐的,明明密闭的房间里,偏偏感觉好似有阴风吹过,浑身有些发凉,不由自主的将衣服穿好,当读到“只见一物,鲜血淋漓,业已剥皮抽筋,忽地抖动数下,眼睛睁开……”

    姜云明浑身一抖,只觉得周围像是有一双幽深的眼睛在盯着他,忽地听到门外传来一声猫叫,整个人一阵心悸,然后,尿了……

    房门忽然被推开,逆着光,只看到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吓得那姜云明赶忙将书藏在身后。

    那小厮八斤,站在中年男子后面,朝着姜云明直比划。

    中年男人鼻子动了动,脸色更是难看,“多大年纪了,还尿床!”

    空气中确实弥漫出一股子尿骚味。

    “我……我做噩梦了……”那姜云明支支吾吾的解释道。

    “一天到晚闷在房间里,也不看书,就知道睡大觉,你照照镜子看看,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中年男子呵斥几句,看他那满是惊恐的样子,心里到底是不忍,却放不下身段,语气生硬的问道:“你做什么噩梦了?”

    “我、我梦见一只狸猫……”

    “狸猫有什么可怕的,瞧你那点出息。”中年男子嗤笑。

    “被人剥皮的狸猫,都以为它死了,忽然睁开了眼睛……”姜云明只觉得那书中描写的场景缓缓的浮现在他眼前,这样想着,更害怕了。

    他爹想着,到底就这么一个儿子,有些心疼,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怕了,你这里味大,去洗澡换身衣服,然后将这软垫换了。”

    姜云明不肯,却被他爹强制着拽起来,不过一起身,就暴露了身后的书。

    “这是什么书?”他爹拿起那本书,随便翻了翻,看文句通俗,便知是小说话本之流,脸色顿时沉了下去,“还以为你只是睡大觉,原来是在看这些话本,难怪你先生又说学业退步!”

    姜云明刚想解释,只听他爹道:“这些日子,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哪也不准去,不把《孝经》背完,不准你出门!”

    他儿子直接开口反呛,“我去告诉你媳妇,还有你娘!”

    姜老爷闻言更是愤怒,“怎么说话的!那是你娘你奶奶!我告诉你,跟谁说都没用,十六岁了,马上就要娶媳妇,还天天这么不着调,我不好好治治你,我就不姓姜!”

    说完,拿着那本书,拂袖而去。

    不一会,小厮八斤就低着身子溜了进来。

    姜云明气得将枕头狠狠的往他身上砸,骂道:“废物,我爹来了,怎么不见你提醒我!”

    八斤脸带委屈,“少爷,我学了猫叫啊……”

    “你那是猫叫?简直是在吓人!”越想越气,“快扶着我换衣服,给我换个垫子,垫子给我烧了,还有,衣服也要烧了!”

    八斤闻着味道就懂了,“小的明白,一定避着人!”

    姜云明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还用说?要是走漏半点风声,立马将你卖去挖矿!”

    八斤连连点头,扶着姜云明沐浴更衣,又将榻子上的软垫全部换了,想了想又问道:“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那姜云明想了想那本被没收的书,只觉得有些心痒痒,勾了勾手指头,轻声对近前来的八斤道:“你去老胡那,再拿一本来,要一样的,记住了吗?”

    八斤点了点头。

    姜云明看着这屋子,还是觉得阴嗖嗖的,有些害怕,补充道,“你出去之后,立马让五两进来伺候。”

    五两是姜云明的另外一个小厮,一直都是八斤贴身伺候,而五两只是做些粗使的活计,八斤心中咯噔一下,暗想不知道五两是不是背着他,什么时候得了姜云明的青眼。

    这样想着,八斤去取书的时候,跑得更快了,生怕晚了姜云明以后就只认五两那个小妖精了。

    待真取了书来,姜云明躺在干净的软榻上,满脸严肃的看了起来。

    八斤想刚逼五两出去守门,就听见姜云明道:“你俩谁都别走,留下来。”

    八斤狠狠的瞪了五两一眼,只觉得自己第一心腹小厮的地位要不保了。

    第二日一大早,姜云明顶着两个熊猫眼,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抓耳挠腮,满心好奇,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他的心脏一般。

    昨晚看完那书已经是晚上了,府里已经落锁,出不得门,又是害怕又是好奇,想知道一切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八斤去买后续,胡发财这个奸商,一个故事分成两本书,真的是想钱想疯了。

    八斤却面露难色,低声道:“少爷,您没钱了……”

    姜云明不信,质问道:“怎么会,我年年不是那么多岁封吗?还有我的月例呢?”

    “您月月都要买书,如今已经花光了,这本书胡老板说要二两银子一本,您一连买了两本,他说要是不好看就退书还钱……”八斤解释道。

    “这个奸商!”姜云明倒吸一口凉气,这样的一本,一般书店这么厚顶多卖一两银子,胡发财敢要价,开口就是翻倍。并且这上册,正好卡在揭开谜底的时候,看着最后那句“真凶便是此人”,姜云明只觉得浑身难受。

    鬼扯的不好看,简直是好看死了。

    姜云明想了想,打量起自己这间屋子,看看有什么能拿去当了的,他心底还在盘算的时候,他爹又来了,刚想将书往身后藏。

    只见他爹咳了两声,“别藏了,拿出来吧。”

    姜云明不情不愿的将书拿出来,姜老爷脸色有些别扭,许久才开口问道:“昨天那书哪里买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姜云明面带戒备。

    姜老爷正色道:“故事还算新颖,勉强可以读一读。”

    姜云明这才懂了,扬了扬下巴,理直气壮的道:“想知道在哪买,先给我一百两银子。”

    “你个小兔崽子,嫌禁足惩罚太轻了是吧?一本《孝经》不够你背的?再多抄十遍《中庸》!”

    姜云明秒怂,换了个条件,“解禁足,不背《孝经》,不然没得谈。”

    他想着一旦能出院子,去跟母亲和奶奶撒撒娇,还愁要不来钱?

    “不行!”姜老爷断然拒绝,“《孝经》必须背出来,多大年纪了,别说童生了,县试一次都没过,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

    姜云明反呛了一句,“我像我爹爹,不像你爹爹!”

    “没大没小!又开始编排长辈!”姜老爷简直恼羞成怒,他自己考了半辈子,一直是个童生,科举之路无望,后来就靠着当官的亲爹,买卖做得风生水起,本来他生意做得这么大,很容易被打入商籍,但谁叫他是官二代。

    “你开始要银子了?是不是没钱花了?” 姜老爷一下子就摸住了自家儿子的脉,他可以直接拷问儿子身边的小厮,但那样是在太伤儿子的脸面。

    姜云明别过脸,不理他。

    “你说你,读书不成,还大手大脚的,以后怎么守得住家业……”姜老爷开始碎碎念。

    姜云明捂住耳朵,只觉得魔音灌耳,十分烦躁,“低于一百两,不要想从我这得到消息。”

    “这样,等你把《孝经》背出来我给你一百两银子,然后你先告诉我,后续在哪买?”姜老爷又想知道狸猫记的真凶,又想自己的儿子读书上进,真是煞费苦心。

    姜云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可不许骗我,还有,书也要给我买一本!”

    “都依你,小兔崽子,你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姜老爷狠狠的敲了下儿子的脑门,想着这书虽然有些恐怖离奇,到底不是那种劝人入歧途的书,便应允了。

    而此时,依旧还在家中的叶信芳,根本就不知道西宁府中,因为他的小说掀起的浪潮,更不知道他因此而收获的铁杆迷弟。

    “叶兄弟,你托我打听的事情,兄弟们只打探到这么多,对不住了。”胡威武有些歉疚的看着叶信芳。

    叶信芳谢了又谢,本就是托人办事,只不知回去后如何与杨慧交代,她如今怀着孩子,本就吃不好睡不好的,若是得到这个消息只怕更是寝食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