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舟醒了。
他身周雾气蒸腾,却不知是灵虚白雾、还是蒸干的水汽。
哗哗水声近在咫尺,奔腾河水冲刷着他,远处不知哪里投射而来的阳光隐隐约约,在水面上映出光斑。
他缓缓睁开眼、低下头。
此时他正身处汹涌的河水之中,身上衣物破烂无比,人被卡在了两块大石中央,怀中抱着秋婵,她昏迷着、眉头紧锁。
他们不知在这地下河中被冲了多远……但此时仍在地下,头顶还是洞窟。
只是傅青舟看见了水面上映出的光斑,这很好,说明出口不远了,
但此时他的关注点并不在这。
他轻吐一口气后,屏息内视。
体内戚然诀滚滚而起、雄雄奔腾,比这周围河水还要汹涌,在他体内经脉中欢腾无比!
但神异的是,曾经与其水火不相容的逸然诀竟也与其融洽无比,随之一同奔涌……更奇异的是,随着戚然诀不再被压制,逸然诀竟也似放了缰,洪烈倍增。
换作过去,傅青舟一定抓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但现在他却很清楚。
这是因为自己想通了。
过去两年间,他一直是在被功法引导着情绪,可现在他想明白了,自己才是练功的人,而不是让自己被功练了。
或许将来戚然诀确实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但那又如何?
若是连一身功法都驾驭不了,还做个狗屁大侠?
如今那磅礴无比的内息贯走四肢百骸,竟已隐隐填满了他那比常人夸大十数倍的经脉!
但他心中也隐隐知晓,这事并不寻常。
开挂也不是这么开的……做个梦、嘴炮几句,两种功法就融合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其中一定还有猫腻,只是他现在没有这个能力去挖掘、也暂时不需要挖掘。
至少此时此刻,戚然诀很听话。
方才在梦境之中,戚然说他伤得很重……但现在,傅青舟身上哪里有伤?
戚然诀,果然强大无比!
他抱紧昏迷的秋婵,一提气,便轻松地从奔腾河水中跃出。
足尖在大石上轻点、往阳光投照方向而去,即使没有高明轻功,但那内息运至足底后便也自行凝作一层气膜,令他轻易在水面上奔走。
水光飞溅,傅青舟很快便看清了前方的光亮。
“唉哟……”
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了烟鬼虚假的声音:“你小子醒了啊……”
“你怎么样了?”傅青舟笑着问道:“刚刚你醒着么?”
“半醒不醒吧。”
烟鬼喃喃道:“施法的最后一刻,爆炸影响到了我……”
这话有点耳熟,傅青舟调侃道:“你就靠着一枚玉佩、带着我们俩穿行了十几丈厚的土地,所以不仅要抽空我们身上内息,你自己也消耗极大?”
烟鬼大惊:“我靠,你怎么晓得!”
“猜的。”傅青舟笑笑。
那场梦究竟是真是幻,他也很难分辨得清,但这也不重要了。
“我怎么感觉你这会儿情绪怪怪的,好像更洒脱了?”烟鬼先是嘟喃了两声,随后一惊:“等等,你的内息何时如此强大了!不对,你在催动戚然诀?!”
“先不说这个。”
傅青舟问道:“你既然半醒不醒,我们跌入地下河后都发生了什么,你知道么?”
“没发生啥啊?”烟鬼应道:“你护着那小妞,自己脑袋磕石头上了,随后伱们俩一路被河水带着走,她刚开始还醒着、想捞你起来,但也没力气,在河里冲着冲着就昏过去了。”
“之后……之后老子也不晓得了,太累了,我看你们卡在石头上不动弹,想着反正你们也死不了,我就自个儿去睡了一觉。”
傅青舟轻轻颔首。
看来之前那一切,确实都是在自己脑袋磕伤后,身体自行运转戚然诀所致。
思忖间,他便踏着地下河、走出了这片地下河道,从一处山洞口中钻了出去。
阳光照映在脸上,一片暖洋。
此地不知距离青草泽有多远,乃是一片小山包,地下河从山洞口淌出、奔向远处,是一条真正的大河。
往远望去,低矮山峦起伏。
傅青舟来到岸边,将秋婵小心地平放于地,轻轻捏了捏她几個重要关节位置。
“还好,没骨折……得弄些吃的,先保证恢复体力,再去找华兄他们。”
但随即他一摸腰间,苦笑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那绑在身上的长弓、短刀都还在,箭却全都没了……
“等等,你小子怎么还没把戚然诀收起来?”烟鬼又冒了头:“你不怕发疯啊?”
傅青舟笑笑,没有说话。
“我去,不对啊,你现在也没疯啊?这到底是咋回事?”烟鬼喳喳呼呼起来:“你之前打吴厌,只用了那么一小会儿人就疯得不行了,现在怎么屁事没有?”
傅青舟没有理会它,兀自前去打猎。
没有箭也无妨,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皮布、垫在弓弦上,便可以用来射石子,算是个威力无比的弹弓。
这荒野上小动物不少,他甚至没离开秋婵百步外,便打了两只野兔。
等他架起篝火、烤上了兔子后,秋婵终于缓缓醒来。
“这……这是哪……”
她缓缓从地上坐起,随后便瞧见了坐在火堆旁烤着兔肉的傅青舟。
“你没事!”
她眼中闪过一抹喜意。
傅青舟冲她笑笑:“对,我没事……对了,你知道太极鱼吗?”
秋婵一怔:“太极鱼?那是什么?”
“没什么。”
傅青舟没再问,撕下一只兔腿递了过去:“吃点呗?”
秋婵大概也是真饿了,她没有一点客气,抢过兔腿便大口吃了起来。
“唔……你手艺不错啊。”
她腮帮子里塞满了肉,含糊道:“之前都来不及多问,你与华无影一同出了蜀,是想找武林盟帮忙对付梵音寺吧?你们有计划吗?”
傅青舟摇摇头:“有个大致计划,但需要江盟主定夺……不过我现在,有了新的想法。”
秋婵眨了眨眼。
“我觉得,我之前想太多了。”
他笑道:“梵音寺又不是金蝉寺,他们做了这么多恶事,金蝉寺根本不敢大张旗鼓地保护他们,打草惊蛇又如何?我们师出有名,就该直接打上门去,修为不够就再找人帮忙,先灭了他们,金蝉寺又能说什么?”
秋婵眼睛一亮:“说得好!”
她用力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和师尊说的!管他三七二十一,我们要势力有势力、要强者有强者,又与梵音寺正邪不两立,有什么好怕的!打就是了!”
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渐渐随风传远,在山间回荡。
“唉……我找了你们好久啊……”
就在这时,一个叹息声打断了二人的笑声。
傅青舟与秋婵侧目看去,只见一个光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又是梵音寺的人?”
秋婵一怔。
那光头越走越近,果然是个身披袈裟、手持禅杖的僧人,此人看着倒是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岁出头,但模样有些怪异,那脸皮仿佛是硬扯在骨相之上,有些扯得太紧,眼角嘴角都有些变形。
诡异的是,从他那露出的手腕、手掌皮肤来看,却分明已经有了一定年纪。
“善哉善哉……”
僧人走得近了些后,怪异一笑:“法嗔虽然智计不足,但好在准备充分,他知晓自己办事多半不成,于是在你们身上留下了印记,唤贫僧前来超度你们。”
傅青舟恍然,恐怕那场爆炸中还藏了些什么,在他与秋婵身上留了印记,之前他们身在地下河中不好寻找,此时来到外界,自然便被找见了。
他慢慢站了起来,轻笑道:“不报个名号么?”
“贫僧法海。”
僧人单手竖掌、微微躬身。
秋婵也站了起来,却是神色一紧、作势要逃:“糟了,此人是江湖上成名的棍法高手,虽也是六境,但不少六境强者都是他手下败将,我们不是对手!”
傅青舟却反而笑问道:“法海啊,你会大威天龙不?大罗法咒呢?”
法海:“?”
“看来不会……那就来吧。”
傅青舟说着抽出了割浪刀,看了秋婵一眼:“放心,我先和他碰一碰,要是打不过了你再来帮我。”
下一秒,他从原地消失,脚下站立的地面被蹬出了一个大坑,烟尘扬起间,他已欺身至法海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