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鬼提着长戟,重重落入怪物群中,将周边数丈内一切怪物统统震作了血雾粉末。
他脸上浮起一层张狂暴烈的狞笑。
“爽!”
一声暴喝、长戟前突,那杀意漆黑如墨、呼啸若鬼,轰然间便吞噬了前方百余步内所有的怪物!
他如同开了无双的吕布,也不管周边那些怪物究竟是战是逃,他只管杀!
烟鬼此时恢复了几成实力尚不可知,但面对这群野人一般的怪物,他便是一记落入豆腐块中的滚烫铁球,所过之处浓烟滚滚、血水化雾。
另一边,秋婵的梦境之中。
她自没有烟鬼这般强横实力,但手握软剑的她落入怪物群中,除魔速度却一点不慢。
那古剑所化的软剑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与生命,若说秋婵之前自己的软剑是条毒蛇,那么这柄剑便是真正的蛟龙!
它飞舞着、吟啸着,甚至不需要秋婵做些什么,它自己便化作一道黑练钻入了怪物群堆中,所过之处无不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秋婵刚开始时杀得还分明有些心惊,但随着杀戮步步深入,她的神色亦沉着了下来。
如今这些怪物不过是被梦境中那位大能摘取了本源、变作了一群野兽,但它们食人本性未变,当杀!
无论是烟鬼还是秋婵,皆是越杀越兴起。
海天梦境中看着这一切的傅青舟却蹙起了眉。
“这不对……”
他喃喃道:“这些怪物虽多,却也经不起这么杀,这些红魔,根本杀不光!还有更多红魔在渐渐不绝地出现!”
说着,他低下头看向骷髅,语气肃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并非我要做什么。”
骷髅女声温柔平静依旧:“而是它要做什么。”
“它?”傅青舟眯眼:“你是说那柄剑?”
“不错。”
骷髅女声轻声道:“我说过,它要饮饱了血,才能满足。”
傅青舟抬头望向天穹。
烟鬼一边狂笑一边屠杀,他的嘴已然咧到了耳根,双目中隐有红光乍现,简直比妖魔还要更加妖魔。
秋婵与他不同,她始终很冷静——但冷静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她面孔中的情绪随着杀戮一点点消失不见,动作变得凌厉凶残了许多、减少了太多无用的花哨招式,出剑无比干净利落,只是也不太像个人了,反而变得机械、僵硬。
“这不对!”
傅青舟低声喝道:“他们这分明是在梦境之中,怪物都是假的,那剑饮什么血!它饮的怕不是老东西和秋婵的神魂骨血!”
他猛地蹲下身,直视着骷髅那空洞的颅骨双眼:“停下!”
“停下?”
骷髅女声轻声道:“为何要停?”
她幽幽道:“玄星之魂、冰魄仙躯,以此二人喂剑开刃,将来你持了剑,岂不更妙?”
“妙你个大头鬼啊!”
傅青舟大怒,飞起一脚踢向骷髅!
这一脚踢实了,衣着华丽的骷髅当场散落一地。
但那女声却并未消散,依然在他耳边回荡:“你为何动怒?你身怀戚然诀,注定要屠尽天下,怎能如此不安?”
傅青舟一惊,面色愕然。
方才踢散骷髅的瞬间,他分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仿佛这天幕中原本一层不可见的迷雾,忽然被撕破。
“你,知道我身怀戚然诀?!”他脱口而出。
下一秒,他眉心一跳,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我们根本不是摔偏了,是你将我们引到了此处!也是你一路驱使红魔、引导我们来到这里!”
女声不置可否,轻轻一笑:“时也运也,你注定会来此地,无须我来引导。”
傅青舟惊愕地仰首四望,但除了天穹上照映出的两个画面,却再没了那说话的女声。
画面中,无论烟鬼也好、秋婵也罢,全都变得不再似人,而是变作了另一种意义上的“魔”。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抱紧自己脑袋、紧闭双眼,怎么也想不明白。
为了躲避法嗔制造的陷阱,烟鬼携带他与秋婵二人潜入地下,这儿多半是没什么阴谋的。
但之后呢?
他相信烟鬼的判断,既然它说了下边是地下河,那么多半不会有错……可摔偏了?
即使是他们后来找见的那条地下河,也远远称不上“河”,不过是条小溪,更何况那儿如此深、距离青草泽地面如此远,恐怕根本不是烟鬼所探知的地下河。
那这地下溶洞,究竟是何处?
自己真的在青草泽下方吗?
那女人到底是谁,她是何时知晓自己身上藏有戚然诀的?她锻造的剑又与戚然诀有何关联?她与龙大悲……有什么关系?
傅青舟脑海中的问题越来越多。
“呼……”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了眼。
随后他就这么原地坐了下来,面色沉静。
“你平静下来了?”
女声轻柔问道:“想明白了么?”
“不。”傅青舟摇头:“我只是发现,你其实什么都未告诉我,我也什么都做不了,与其如此,我不如好好听听,伱究竟想要什么。”
女声有些低落:“我说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
傅青舟再次摇头:“你若真的失忆,又怎会针对我布下如此之局?”
“……”
女声沉默片刻后,缓缓道:“其实,我没有布局,也并未刻意做什么。”
“你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你自心之投映。”
“你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因此我无法告诉你你该做什么;你始终怀疑自己所行之事是否正确,我亦无法助你走出这场梦魇。”
傅青舟眼皮轻跳。
他笑了笑:“这话说的,我哪里怀疑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
“是么?”
女声幽幽道:“龙大悲死时,你可曾后悔?”
“两余载以,你每夜梦中皆是他惨死之相,你可曾遗憾?”
“白日里的潇洒意气,是你,还是逸然诀?”
“所谓行侠之时,你可曾疑虑?正邪之分,是依你心而定、还是依万众之心所定?”
“你手上沾血无数,所杀之人却早已不再是神棍骗子,你怎知他们真的该死?”
“你所怜悯的、你所同情的、你所在意的,又有哪些是发自内心、哪些是为了所谓‘正义’刻意表演?”
傅青舟呆若木鸡,全身僵硬。
“你……”
张口时,他只觉得喉咙里堵了什么东西一般,艰涩无比:“你到底是……”
“我或许不该有名字,如果一定要有,那是一个你很熟悉的名字。”
女声轻柔而恬静,声音中带着一丝悲伤:“我,名作戚然。”
嗡地一声,整片海天之境微微震动,之前发生过的那种莫明变化,似乎更深一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