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善良の小姨(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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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艳如桃李般的女子。

  裴修年是想过太后会亲自来见他的可能,但他从未想过这位依然党羽丰盈的太后娘娘竟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的寝殿之中。

  还是入夜后来的。

  还…这么漂亮。

  这其实也是裴修年所没想到的,按时间跨度的年龄推算,这位太后娘娘再怎么有手段也无法保证青春永驻。

  即便她保养得再好也不至于呈现出如现在这般似是正值花信年华,熟的如同仿佛掐一把便能滴出水来的少妇之姿。

  所以太后娘娘其实是有修为在身的?甚至她的修为绝不差,很可能相当高?

  只不过这事连点风声都没有,猜疑也没什么用。

  裴修年的眸光掠过那双高高架起的着素色罗袜的长腿,对视上太后娘娘的目光。

  即便如今自己是站着的,而她是坐着的,但裴修年却依然感受到了来自于太后娘娘眸中那居高临下的睥睨。

  这等不容侵犯的威严在这张勾人心魄的脸上显出别样妖冶的味道来。

  “怎么…方才在殿外敢说,如今见了本宫真人,却是不敢说了?”

  见裴修年无动于衷,这位太后娘娘便是抱起双臂,斜睨他一眼,语气略带不满。

  裴修年终于不再端详她,只是抱拳躬身行礼道:

  “孩儿拜见皇祖母。至于方才所说,不过是嫌今日疲乏的推诿之言,皇祖母不必将之放在心上。”

  “哦?”太后娘娘眉眼微挑,眸光捎带着几分狐疑,她又是问:

  “今日修年出宫行了何事?竟连见本宫一面都嫌疲倦了?”

  裴修年当即便从乾坤袋中取出那只榧木棋盘,坦然道:

  “孩儿今日同钦天司大司命下棋,这是他赠予孩儿的棋盘。”

  太后娘娘本欲嗤之以鼻的,钦天司大司命虽久居端天楼,但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去见的,莫说三皇子,即便是昭宁帝亲至也未必一定能见到他本人。

  更何况…赠棋盘?这话简直荒谬,想也知道他是从街边随便买来的一副棋滥竽充数,毕竟大司命从来下棋也只用最普通的棋盘…

  但太后娘娘的眸光扫过那只棋盘就不再能够维持淡定自若的神态了。

  她眸光微颤,轻手接过这只极具灵蕴的榧木棋盘,素手只是一沾上棋面,她的眼前便能见那盘中正坐落着的三百六十一枚星辰,由一十九路纵横的山野交错,与星月相连、贯通。

  这样的棋盘全天下也只有一副,那便是钦天司大司命的“观潮生”。

  这的确是大司命的棋盘,且这副棋盘就在至多不过一个时辰前已经认主了。

  太后娘娘心中的惊惧在一瞬之间炸开,这副棋盘,大司命甚至连早已钦定的少司命洛小宁都没舍得给,为何他如今竟舍得将这只棋盘直接赠予给未曾见过一面的三皇子?

  那大司命究竟在暗地里有什么谋算?

  而且…此棋从未认主,为何偏偏就认同了修年?

  太后娘娘瞥过裴修年一眼,她其实不指望能够从这张相貌堂堂的脸上读出什么信息来。

  她也不想问类似“大司命为何送给你”之类的问题。

  修年当然不可能知道什么,不过…这样对他也好…

  奇怪,本宫替他想个什么劲?

  太后娘娘才是很随意地将棋盘还给裴修年,拂过自己衣袖,慢条斯理道:

  “原来年儿是觉得下棋比见本宫还要重要得多了,唉…”

  裴修年努努唇,解释道:

  “孩儿于宫中无趣,自是想寻些事来做做,今日去往钦天司,也只是想要本功法在即将到来的禁足之时打发时光,如今得副棋盘,倒也算是有所收获。”

  嘴上是这么说,但他心中嗤之以鼻,找副棋盘起码还能玩玩棋,找你?

  你能跟棋一样让玩吗?

  “禁足?”太后娘娘嗅到了正事的味道,她顺着这两个字继续道:“陛下要关年儿禁足所为何事?”

  太后娘娘虽是简单的问询,但她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高傲,一股子“这点小事本宫一言便可摆平”的意味。

  裴修年眸光平静,淡然道:

  “负罪受罚,天经地义,此事便不告知皇祖母了,不光彩。”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因这点小事而被拉拢?

  裴修年一记回马枪:“不知太后娘娘今日专程来寻孩儿是为何事?”

  太后娘娘冷哼一声,她直截了当问:

  “本宫只不过就是想就青丘之事慰问一番我大周之功臣,有何不可?”

  “当然没有。”

  裴修年连连摆手,亲自以刚刚烧开的水烫了一杯茶,端至太后娘娘身前的桌上,才是道:

  “只是慰问之事并不算得几分要紧,随时可行,倒是如今天色已晚。”

  “太后娘娘如此娇贵的千金之躯,若是被人看到您出入于孩儿的寝宫保不齐有长舌之人传扬此事…”

  太后娘娘微微一怔,这小子还怪会讲的,该有的切入点都被他给堵住了,太后娘娘唯有另起口子,便眼眸微垂似是回想般,惨戚戚道:

  “想当年本宫与你娘亲不管他人非议,互相称呼姐妹,关系如何融洽…”

  说至此,她便放下了高高架起的双腿,单手掩面,单手去端那杯茶,痛斥道:

  “不曾想如今,昔日妹妹之子竟同本宫说些什么‘避嫌’之类的话来,你可知道按本宫同年儿母妃的关系,你应是喊本宫一声孟姨的?”

  裴修年当即一步上前,拦住了太后娘娘的手,他柔声道:

  “孟姨小心茶烫。”

  裴修年暗自微咧嘴角,《孙子兵法》上有一句话叫做:卑而骄之。

  他顺势坐在太后娘娘的身侧,太后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幽香,离近了便能嗅得到,不像是胭脂俗粉那般刻意的香味,清香淡雅,恰到好处。

  裴修年一边替她吹凉茶,一边轻声道:

  “避嫌此事并非为我,而是正是为了姨,若是遭了敌对党派就此事攻讦,孩儿是孤家寡人无甚所谓,只担心娘娘的名誉受损,得不偿失。还请姨不要心生郁结才是。”

  太后娘娘心中一凛,中招了!

  她一时半会儿竟不晓得说些什么才好,只有接过裴修年的手中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才转了话题:

  “年儿此行自杭州归来,就没什么话同本宫说的么?”

  裴修年知道躲不开这个话题,便是道:

  “孩儿自是要多谢太后娘娘救命之恩的,只是当务之急是孩儿得先弄清楚谁想要害我,不然孩儿寝食难安。”

  裴修年抬起的眸光中略带几分狡黠,他继续道:

  “这同样也是孩儿宁愿受禁足的原因,毕竟敌人在暗,但即便是这大周的紫禁城,也未必安全,朝堂党争激烈,立储博弈更是,就是不知姨对于此人可有头绪?”

  太后娘娘被他这似要掘地三尺般的眸光盯得有些发毛,哼声道:

  “本宫只是派人保护你,本宫又怎么知道是谁要害你?”

  裴修年觉得自己的前戏已经到位,如今是应当向这位太后娘娘最薄弱的位置发起攻势了,他便是直捣黄龙道:

  “娘亲走后这么久,孩儿从未见过孟姨一面,娘娘为何又在如今想到了我?”

  太后娘娘的眼睑微垂,双手捧着这杯暖洋洋的茶,轻声道:

  “年儿你母妃走后,本宫自然不能堂而皇之地照料你,以本宫的身份亲自为你站台,那有多少人会将你视为眼中钉都说不好,而当时伱又身处宫中,不关注于你便是最好的保护了。”

  “但今年秋时,你已出山去,外界凶险,本宫当然要派人暗中保护,如今见年儿长大了,能这般独当一面,本宫自然也宽慰不少,只是年儿却不断猜忌本宫…真叫你孟姨我寒心。”

  裴修年将这话听进去了,但当然没全信她,若真是如她所说,那自己根本不可能杀得了三皇子取而代之。

  小钦年纪轻可能出差错,但深谋远虑的高手绝不会让自己有机可乘。

  总之裴修年拂着这位太后娘娘纤细的玉手抚慰她之时,心中已经有了几个概率大小不同的猜疑:

  第一种,太后娘娘只是见了如今裴修年起势才安插的赵从容暗中保护。

  她所求的是为了完全掌控裴修年,助三皇子夺嫡,为的不过是稳固她的地位。

  第二种,则是第一种的变种,只不过中间赵从容救驾的一幕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码。

  为的便是让裴修年对她产生依赖感,对于朝中无人可靠的三皇子来说,这一场罕有的雪中送炭会让他牢记于心。

  第三种,这也是裴修年觉得最不可能的一种,那就是太后已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且…这些事都是她刻意为之的。

  这想法主要来源于裴修年不觉得堂堂皇子出行,身边除了小钦之外真的就没有暗中保护的朝中高手了。

  其实当日裴修年迅速做出的一切举措只是舍命一搏,他几乎没想过自己真的就能杀三皇子,但此事偏偏还就成了…

  总之,裴修年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极大,身为大周太后,执掌权政那么多年,岂会是优柔寡断之人?

  心念电转,裴修年想东西很快,实则现实才过了不到两息,他还在光明正大地揩着太后的油,诚恳道:

  “孟姨既然能明火执仗地为孩儿站台,孩儿自然会为孟姨竭尽全力,只是如今遭遇了刺杀之事依旧困扰孩儿致使时常夜中惊醒…”

  太后娘娘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是拍拍他的手,柔声道:

  “能得年儿如此肺腑之言,本宫真是欣喜万分,至于刺杀之事,本宫必会不遗余力差人去查,另外,年儿不需在宫中担心受怕…”

  她说着,从那宽大锦衣之中摸出来一块系着红绳的通透玉石,塞在了裴修年的手中,再解释道:

  “这是本宫偶然得来的护心镜,只需随身携带便可防身,若遇攻势,它能自行触发抵御,有了它,年儿便不再需要畏首畏尾了。”

  裴修年连声谢过太后娘娘后,他才将护心镜放回自己的乾坤袋中。

  他暗自以天眼观览过那护心镜一眼,是不是真有功效尚且不知,反正是没有什么危害,也不存有什么监视窃听的暗门。

  太后娘娘又偏过头来,看着裴修年,软声道:

  “既如此,下次朝会年儿可要亲至,本宫也好对于年儿此功好好争取一番应有的赏赐。”

  这话说白了就是想官宣自己与太后的关系…真真正正将自己纳入太后党之中。

  如此一来,裴修年找到了靠山,太后党则真真正正有了大周龙脉的支持,他们的手已经可以伸向皇位了,这是一场大周朝野之间将起的风暴。

  裴修年满口答应太后娘娘的话,见得这位美妇洒然起身,而后又听她满意笑道:

  “年儿可莫要辜负了姨,今夜天色不早,本宫便也不再打扰年儿休息了,就先回宫了,往后年儿若有什么困惑,都可以来未央宫问本宫…”

  而后她行至殿门口,又回过头来,颇带了几分少妇般朦胧的气质,咬唇道:

  “嗯…除却婚约之事,上次陛下提过给年儿寻個婚约的事,本宫回绝了,那群官不过是想以女儿牵制住你,本宫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放心吧!”

  裴修年点着头,安静地目送太后娘娘远去,也没有再说什么“来都来了,吃个晚宴再走”之类的话留她。

  同这样的自己还不信任的人交谈太累了。

  裴修年头枕双手靠倒在自己的软榻之上,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钦天司那大司命感染了,如今是看什么都像在下棋。

  就如同方才和太后娘娘的这一次谈话就是一盘大棋,只不过自己在浮于表面的这盘显然是大获全胜了。

  自己本来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身后能有一方党派支援,让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党羽,显得不是那么被动。

  而如今不仅一方党派之首亲自为自己站台以外,这还是太后亲自按捺不住跑来求他的。

  这与自己想要的依靠太后的形势完全不同,如今是攻守转换。

  就如同想要学一门功夫,是你要求学,还是对方一心想教的偏差,一者多少会有所保留,另者则如得至宝般倾囊相授。

  自己手中这块护心镜便是标榜着太后的态度。

  若是一早自己便死皮赖脸去仰仗太后娘娘之威势,那莫说什么护心镜,自己手中那两张诉诸齐王饲魔罪行的符箓都保不住。

  而至于裴修年手中的两张符箓,这将会掀起一场震惊朝野的弹劾,弹劾之后,齐王便会将矛头倒转,所以这两张符箓,还是放在自己手里最安心。

  念至此,裴修年抽出早已收好的那封来自于齐王的信,他揭开了信上烫红金漆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