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半痴不颠大厦已倾
永泰帝从王驾上一跃而出后。
甄应嘉甄应熹兄弟心内大喜如狂。
甚至，连一直在垂花门里等候消息的甄老夫人都闻讯冲了出来。
霎时间。
整座甄府哭声，求饶声，地动山摇。
两江总督宁继昶、南直隶锦衣府指挥同知樊宇，连带三千兵马齐刷刷跪地不起。
口中山呼万岁。
贾赦贾琮父子骤然色变。
贾琮更是心中暗道不好。
他开始就已经预感永泰帝今日偷溜上王驾，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出了状况。
徒垚到底年纪比贾琮还小一些，愣在当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贾琮却是脸色阴沉之极。
贾赦深深吸了口气。
一脚一个，率先将甄应熹甄应熹两兄弟从永泰帝腿上踢开！
“滚回去，跪瓷实！”
再望向手里拿着龙袍，满脸笑嘻嘻的永泰帝。
“爹，你认得这两个狗奴才？”
他可没有贾琮那般敏锐的六感。
只当是永泰帝依旧糊涂昏聩，只是忽然想起了甄应嘉甄应熹兄弟两个而已。
然而。
贾琮却从永泰帝眼神里发现了隐藏的冷漠与疯狂。
很显然，此时的永泰帝是清醒的。
还是大明宫里那个的老疯子。
而不是温暖慈祥的“爷爷”。
永泰帝乐呵呵地道：“老三，你也糊涂了吗？”
“嫣儿的嫡亲侄子，父皇怎么可能不认得？”
贾赦一听“父皇”这两个字，心内疑虑大起。
用力闭了闭眼睛。
接着再问道：“爹，这里人这么多，咱们不是说好不许自称父皇？”
永泰帝噗嗤一声乐了，拍掌笑道：“对，不许叫老圣人，也不许跪！”
“都起来！都起来！”
“应嘉，应熹起来，弟妹你也起来！”
甄应嘉甄应熹甄老夫人心中大定，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
“奴才多谢老圣人。”
眼见甄应嘉甄应熹兄弟就要逃出生天，贾琮将牙一咬，心一横。
暗中朝无射使了个眼色。
轻声道：“快回去接杨老御医！”
他可不愿意今次金陵事坏在这装疯卖傻，半痴不颠的永泰帝手里。
更不能将甄应嘉甄应熹兄弟就此轻轻放过！
走上前。
将那件江崖海水五爪龙袍往永泰帝身上套去。
贾琮轻声问道：“爷爷，伱看这龙袍可是做的长了些？”
徒垚也反应了过来，将箱子里的金丝翼善冠也给永泰帝戴上。
衣服帽子都是按照义勇亲王那个替身身量做的。
永泰帝年纪老迈，身躯早已佝偻，如何会合身？
那顶金丝翼善冠几若要遮住永泰帝眼睛。
徒垚笑道：“爷爷，看，这个帽子也太大了！”
永泰帝满不在乎地笑骂：“让他们重做！”
“两个狗奴才居然敢连朕的身量都忘了！”
他现在完全不糊涂昏聩。
自然以为金丝翼善冠跟龙袍玉带是为义勇亲王那棒槌备下的。
虽然心中暗怒徒小四未免太心急。
但还是想保下甄应嘉甄应熹兄弟再说。
保住甄应嘉甄应熹，就是保住了江南这个钱袋子，这片大好基业。
所以。
无论什么烂污事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等回了神京再去暴揍义勇亲王也不迟。
甄应嘉甄应熹兄弟开始被贾琮说出龙袍尺寸问题。
一颗心跳得简直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又听永泰帝只说重做，登时心神大定。
贾赦缓缓摇头：“爹，做错龙袍可是大错，不能重做就算了。”
“这俩狗奴才一定要惩罚，还要重罚！”
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
他又怎么可能还放过甄应嘉跟甄应熹两兄弟？
贾琮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朝蕤宾挥挥手，将甄家准备的义勇亲王替身带上来。
那人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永泰帝。
贾琮笑了笑，将替身的脸硬生生抬起来，面对永泰帝。
“爷爷，你看看这个人是谁？”
永泰帝当了这么多年皇帝，风浪历尽。
见这人的面容，跟义勇亲王徒灿那棒槌儿子一模一样。
哪里还不知道甄应嘉甄应熹兄弟暗地里想做什么？！
这一怒，直是非同小可！
不但脑子里铂儿铙儿齐齐乱响，锣鼓喧天！
胸中更是一口热血翻翻滚滚！
“噗！”
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口老血直喷而出！
“爹！”贾赦连忙扶住永泰帝，正想将他先送上王驾。
只见两匹快马，绝尘而至！
无射与戚有禄带着杨老御医终于赶到了！
贾琮悄悄抹了一把额上暴出来的冷汗。
他骤然将义勇亲王替身抓出来给永泰帝看，其实也是兵行险着。
永泰帝一怒之下，能回到糊涂昏聩的状况，那就大好不过。
谁知道会直接气得吐血昏迷？
还好杨老御医来得及时。
否则万一真出了什么山陵崩之类的大事。
天玺帝贾赦忠顺忠勤就算再宠他，也会联手活撕了他！
杨老御医见永泰帝吐血昏迷，怒视贾赦。
“恩侯！”
“你怎么能带老圣人出来？！”
“受这么重的刺激？！”
“有禄施针！”
戚有禄取出银针定住永泰帝神魂与心窍重地。
贾赦一句话都没跟杨老御医解释。
只是沉着脸道：“垚儿，赶紧送皇祖父回府！”
徒垚王驾仪仗将永泰帝送回府后。
贾赦定下心来。
就算等会永泰帝苏醒过来，跟再他算总账都好！
他都要先办了这大逆不道的甄家！
甄应嘉甄应熹兄弟见贾琮将义勇亲王替身带出来后，便知不妙。
原本先趁着永泰帝吐血昏迷，逃走了事。
却被黄钟为首的十一柄火枪死死盯着，一动不敢动。
贾赦冷冷地道：“父皇被你们两个狗奴才气得吐血昏迷！”
“哼！又加一条冲撞圣驾的罪！”
“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永泰帝被送回荣国府后，宁继昶跟樊宇当然早就站了起来。
同时也清清楚楚看见了开始的乱象。
心中疑惑大起。
虽然不清楚那明明在大明宫里的永泰帝，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金陵。
更不明白贾赦为什么会对永泰帝一口一个父皇。
就连贾琮对永泰帝的称呼都是爷爷。
却不妨碍他们都知道甄家这一回是的的确确完了。
甄应熹见永泰帝现身，却忽然吐血昏迷，再也救不得他们性命。
心灰意冷之余，复又桀骜大笑：“贾恩侯，自古成王败寇！”
“老子无话可说！”
贾赦抬手一巴掌抽在甄应熹脸上：“狗奴才！自己掌嘴！”
“你称谁的老子！”
甄应熹被贾赦这一巴掌抽得泄了气！
贾赦是永泰帝螟蛉义子，他们当然知道。
还真的给自己抽了几巴掌。
“不知死活的白痴！”贾赦命人将甄应嘉甄应熹兄弟五花大绑。
拿出甄家名册，将府中所有甄家血亲一并带出。
其余家人奴仆暂时送去应天府大狱，等待日后发卖。
看了看脸色死灰的甄老夫人，贾赦皱皱眉。
转头对樊宇道：“老樊，备上几条船，带齐所有谋逆罪证。”
“今日便送甄应嘉甄应熹并家人女眷上京。”
“等候三司会审。”
“甄应嘉甄应熹兄弟是重中之重，千万看好，不得有半点损伤。”
“还有。”
“老夫人身边留两个丫头伺候，其他女眷就算了，没有这个必要。”
毕竟甄老夫人的一品诰命并未褫夺，贾赦不能做得太绝。
甄应嘉之妻虽然也没被明旨褫夺诰命。
但是甄应嘉获罪，她的诰命已经等同于无。
“是！”樊宇连忙应了。
命锦衣府府军自去安排。
宁继昶这才问道：“恩侯，老圣人什么时候来的金陵？”
贾赦笑道：“跟我一起来的。”
“特地来请杨老御医看病。”
又轻声提醒道：“宁总督，老圣人身体可不太好。”
“两江属员暂时不用过去请圣躬安。”
永泰帝在金陵府现身，这个消息绝对瞒不住。
所以，贾赦提前给宁继昶打个预防针。
不然金陵荣国府的门槛，都会被各路人马踩得稀烂。
甄家下人仆役被锦衣府军带往应天府大狱的时候。
贾琮忽然快步上前，将一名小厮带了出来。
“甄二公子，其他人去的，你却去不得应天府！”
他从下人群里抓出来的，当然是换上小厮衣服的甄宝玉。
甄宝玉浑浑噩噩地问道：“贾，贾琮，你怎么能认出是我……”
贾琮笑而不语。
甄宝玉就算换件小厮衣服又如何？
他身上跟大脸宝那凤凰蛋一模一样的脂粉气，又岂是换件衣裳就能掩饰干净的？
“唉……”
“我早就知道覆巢之下，安得完卵……”
甄宝玉沉沉叹了口气，缓缓走去甄应嘉身边站好。
甄老夫人见甄宝玉被贾琮找了出来。
满眼怨毒地盯着贾琮，口唇翕动。
贾琮轻声道：“甄老夫人，天道昭昭，国法难违……”
“甄二公子年纪尚幼，未必定罪……”
甄老夫人眼睛猛地亮了亮，便不再言语。
贾琮忽然想起当日忠勤亲王，将他跟徒垚徒埩都打扮成郡王模样。
前来甄府给甄老夫人贺寿的往事。
不免沉沉叹了口气。
当日这甄府中，满床笏板，处处笙歌，花团锦簇。
到如今才几日功夫？
便已是穷途末路，大厦已倾。
到时候难免蛛丝儿结满雕梁……
贾琮正满心感怀，眼前甄家中人一群群被锦衣府府君带走。
其中甄昌看着贾琮的目光，凶光四射。
贾琮却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个。
丧家之犬，何足为虑？
贾赦命人在甄府所有门户之上，贴好封条。
对贾琮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府了，准备顶雷。”
等上了国公车驾后，贾琮才轻声道。
“爹，你看得出来么？”
“开始永泰帝想救下甄家兄弟的时候，他神智是清醒的。”
贾赦大惊失色：“什么？”
“难道他好了，一直是装疯卖傻？”
贾琮点头不语。
“琮儿，你能确定？”
贾琮幽幽叹了口气：“若不是我确定永泰帝是清醒的，又岂会兵行险着？”
永泰帝既然清醒，他这一声“爷爷”可就再也叫不出口了。
停顿片时，贾琮才接着道：
“不过么，永泰帝被那个替身气得又吐血昏迷。”
“等苏醒后还会不会又昏聩糊涂，就谁都说不好……”
贾赦抬头看着车驾顶棚。
半晌。
才嘿嘿笑道：“不管了！”
“反正甄家那窝耗子已经锁拿上京。”
“他不是要装疯卖傻么！”
“咱们就陪他一起装疯卖傻！”
“拖到神京菜市口三声炮响，狗奴才狗头落地的时候，再回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