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朝,大都,上殿。
满朝文武分列左右,躬身拜着上首那位身着金袍,红发披肩,炁机如同烈阳般的中年男子。
殿内下方,有一虚弱无比,好似随时要重伤暴毙的少年货郎,直接被白富贵躺抱着。
被富贵姐抱着的葛贤,此时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嘬第二口“牛乳”,否则伤势好太快,以他那低微身份,少不得要跪拜。
此时,他乖觉被抱着。
不敢有丝毫异动,顺着伤势,微微闭着双眸不去乱看。
“这世上,该无没有比这里更可怕的险地了?”
“夭寿,这里随便一个官儿都不简单,如耶律天正、包含章那样的通神境强者,也有着超过双掌之数。”
“最恐怖的自然是上首那大原朝皇帝陛下,大原皇族多半都拜的是,都修炼‘赤乌法体’,此乃是凌驾于其他灵神法体之上的至阳至强之身,身为皇帝,必定已是显圣境级别的存在。”
“传闻他只要显出本体来,几乎就与煌煌大日降临世间没什么区别,不论多么可怕的妖魔邪神,在其赤乌神光照耀下,都要灰飞烟灭。”
“那若是在这里,哪怕是本尊降临过来,怕也是瞬间就会被生生镇死。”
……
就在葛贤心头思量的这当口,殿内,文武诸臣最前头,一位身量高大,着雪白衣袍,一头白发,额上双角,眉心上方还多了一颗“横眸”的中年臣子,正不急不缓的叙述着什么。
且时不时,明显归属于他一方的其余臣子还出来补充。
葛贤听了一听,渐渐明白过来。
所有被提及名字的大臣以及官军,皆与大原朝前任权相有关,此人曾经权势滔天,让上首那皇帝都做了不短时间的傀儡。
这又让葛贤回过味来,他历史虽不好,且这里与前世也不能粗暴的套用。
但明显,还是有些相似之处的。
如果没意外的话,这里与前世该是一样的。
伯颜!
实际上,是脱脱的伯父。
于是,他心头生出判断:
“政治攻讦!”
“富贵姐这义父瞧来是一位儒雅之极的文臣,下手倒是极狠,一次性处置这么多的大臣,上至封疆大吏,中有实权官员,下至边疆守军……只怕是要借着耶律天正那案子,将自己的所有政敌一扫而空,一旦得逞,直接就可得到前所未有的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我,果然是个好由头。”
之所以葛贤会有最后的感叹。
乃是因为此刻的,忽而怒道:
“陛下!”
“虽说伯颜已死,但他毕竟弄权多年,朝中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官员受过其提拔恩惠,耶律天正绝不是独一个,若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你我君臣欲要推行的只怕是寸步难行。”
“这少年密探,对我大原忠心耿耿,立下大功,却要遭邪神法脉和耶律家报复,他与东海龙宫有旧,明明可去投龙宫,却依旧往大都来……此等忠肝义胆之辈,沿途无一官军大臣出手相助就罢了。”
“已至大都仍要遭截杀,可见明里暗处有多少人看不惯你我君臣,见不得大原好,甚至其中就有陛下的身边人……”
听到这里,葛贤心头一滞,正要叹息脱脱这等厉害人物也会犯错时。
忽然,脱脱话音一转道:
“陛下日理万机,无暇管教家中宫中,只怕让一些余孽钻了空子,迷惑了陛下身边之人。”
“在这等关键时刻,还来给陛下添堵。”
“如今天下乱象纷纷,陛下不可不防啊。”
这几句响起,葛贤心头松了口气。
还好,富贵姐这义父没有昏头。
他最后一番话,明显是在指责耶律天正家的正妻,也就是那位荒淫无度,声名远扬的公主殿下。
不过说出来,算是劝诫,不是攻击,给皇帝留了不小余地。
若无意外的话!
接下来,该是要我给台阶下了吧?
几乎就在葛贤心底腾出此念时。
上首,一道冰冷、威严的声音钻入他耳中:
“那货郎密探,包含章送来的奏折说你极为精擅窃取情报,从耶律天正之女处,听来了这一家子所有的阴私秘辛,这才让江浙行省千万之民得以活命。”
“既如此,你也应当知晓,朕的女儿是否参与了那红丸案?”
“你放心大胆的说,若她真参与其中,朕必废了她。”
这问题入耳。
葛贤心底虽然很想破口大骂,但他不敢,只一心收敛杂念。
随后,以虚弱但坚定的声音道:
“回禀陛下!”
“公主殿下非但没有参与红丸案,更是此次大案的又一个受害者。”
“我亲耳听见,耶律天正父女皆是恼恨公主,谋划着一旦成事,就要废了公主殿下……”
随着葛贤开口,将耶律家那些匪夷所思、扭曲疯狂的隐私吐露,并顺口将怜真公主的所有罪孽都轻描淡写的脱去。
一时间,包括脱脱在内,文武百官都朝着葛贤看来。
赞赏、意外、恼恨……皆有之。
显然都是没想到,区区一个身份低微的货郎密探,竟然还有这样的见识和城府。
傻子都晓得!
他一路闯过来,之所以没有得到一次援助。
正是因为那所谓的“怜真公主”,恼恨葛贤坏了她用来遮羞的家庭,所以显了些恶意,让沿途官军不敢支援。
以至于他都闯至大都,还差点被杀。
在所有人看来,先前那城门外,只要白富贵来迟一两个呼吸,葛贤绝无性命在,会被胀妇邪光直接晒死。
如今皇帝发问,还给了允诺。
寻常人,即便不趁机报复,也会小小的告一状才是。
但葛货郎,偏偏没有,还直接帮怜真公主洗白了去。
他这一份当着满朝文武的“口供”一出,日后哪怕是脱脱再次提及此事,都完全奈何不得怜真公主了。
百官各自对视,或多或少,对葛贤都生出了一些兴趣。
“此子不俗,是个妙人。”
“要么是个傻的,要么是个大奸之辈,若是后者,该不至于让那祥瑞那般亲近才是啊。”
“痴傻之人,也不可能坏得了耶律天正的大事,这厮可是个不好相与的。”
“好生机灵的密探,不过怎生修了龙族秘法,若真个聪明,过几日就该转修万法天枢上相秘法了。”
“脱脱大人,寻了个好女婿啊。”
……
就在百官瞧着葛贤,各生念头时。
殿内,那皇帝忽而大笑起来,旋即开口大赏葛贤。
“爱卿说得太对了,这少年郎是有功之臣,合该重赏。”
“这模样也是凄惨,快些带下去让太医院好生诊治,不要吝啬灵丹,再赏万法元宝一千枚,既是个龙族修士,想来也有藏宝恶癖,便允他去我皇家宝库走一遭,由得他取一宝……。”
随着这些口谕圣旨落下。
葛贤直接被带离大殿,先去了那太医院。
在他自己看来,一半身躯被晒出白骨已经是极其严重,随时要暴毙的伤势了。
可去了那里,连正经太医都没见到,只来了个巫医灵徒,给葛贤喂食了一把灵丹,伸手摸了摸,就将他一身恐怖伤势治愈。
随后,葛贤又被带去了只听名字便让他兴奋莫名的。
前头领路的,是一位面白无须,长相极其俊美,炁机无比阴柔的侍官,全身上下几乎都是人族,唯独在那臀后,有一条毛茸茸的狐尾,光明正大的显出。
葛贤采补了那些专精于肉欲之道的花魁,相关秘辛知晓颇多。
看了几眼,就对着侍官的根脚来历生出判断:
“该是头男狐,只不知晓是出自哪一个氏族?”
“狐族不论雄雌,都极为精擅魅惑之道,按说任何皇帝都不会放他们进入后宫,除非是雌狐,否则头顶非要绿油油不可。”
“那皇帝偏生就放了许多男狐进来,只怕是去了他们的,还用了逆阳化阴之类的秘法,让这些雄狐也变作是雌狐一般,既可放心驱使做事,偶尔只怕也会捉来亵玩之……。”
“这种颠倒玩法,非正经皇帝会做。”
“呵,又是个昏君。”
葛贤之所以胆子变大了些,敢在心头腹诽。
是因为他又确定了一事!
那便是自己的天赋,的确颇为神异。
只要他恢复人身,体内诸秘便都藏得严严实实,不会被任何人感知出来。
须知那皇帝,可是如今他仅见的修士。
这般强者,都没窥见他体内还藏着别的法身,只当他是个龙族修士,特意允许他去宝库闲逛。
明悟这些后,葛贤心头更是放松了些。
而接下来的待遇,则让他再次赞叹起了自己的选择。
他与白富贵二人被那“男狐侍官”带到了皇宫深处,一座富丽堂皇,巍峨巨大的宝殿之前,迎面便是两扇高达十丈,镌满赤乌符文的巨大殿门。
门上丝毫不遮掩的恐怖阵势,让人不由得怀疑即便是通神境修士来强攻,只怕也是破不开防御。
事实上,还真就是如此。
男狐侍官很满意葛贤那没见识的乡巴佬神色,很是自豪道:
“此乃是皇家四大宝库中的,整座宝殿皆被赤乌焚天大阵所庇护,万邪难侵,诸神退避,纵是显圣境的强人来攻伐,一个时辰之内也破不开阵势防御。”
“你这探子,本该是一生都见识不到这般宝地,不过你运道好,哄得陛下欢喜片刻,允你来此走一遭,还能取走一宝,简直是泼天富贵。”
“快些进去吧,你只有半炷香时间,待会退朝了,宫中可不留闲人。”
说话间,也不知这侍官做了什么。
宫门大开,内里重重禁制一闪即逝。
只那一瞬间,葛贤就感受到了数不清的凶险。
二人正要入内时,白富贵却被男狐侍官拦了下来,就见他阴柔一笑道:
“白富贵小姐,陛下只许这探子进去。”
“莫说是你,便是我也入不得。”
他这一拦,顿时惹恼白富贵。
她面色涨红,下意识就要嗤笑开口,嘲笑对方。
她白富贵,福缘逆天,祥瑞也。
哪怕是宅在家中不动弹,偶尔也有宝贝会凭空飞来,稀罕这什么地之宝库?
好在她尚有理智,先不说皇家宝库里的宝贝,的确不是平素主动投靠她的那些宝物能比的,只说她一个臣子义女,也不能在宫中嘲讽皇家宝库,免得被人捉了把柄。
而下一刻出现的画面,又直接让她和葛贤都不由得呆滞当场。
宝光!
当那门户一开,无数道宝光,密密麻麻的涌出,将前头已经入殿的葛贤身影彻底淹没。
恍惚间,二人只见到那殿内存在着不知多少座奢华、高耸,由灵木、玉、金、琉璃等等稀罕材质打造的架子。
每一座架子都高达七八丈,有宝格众多。
大部分宝格,已是填满状态。
便是“白富贵”这样的根脚来历,也只能辨认出其中一部分宝物来。
而葛贤,当场傻眼。
他原本想着用自己的感知天赋,在这半炷香内,寻找到最珍贵最稀罕最适合自己的宝物。
这招在过往,可谓是精准无比。
但此时,葛贤站在殿中,宝光将之淹没后,他也是立刻发动感知天赋。
让他意外的是,感知中给出的“选择”实在太多了,足足数百个目标在其脑海中闪烁着,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做出最为准确的选择。
这种场面毫无意外引发了恶癖,葛贤眸中贪念丛生,竟让他被慑在原地,不敢乱动。
……
白富贵何等见识,自然是一眼看出葛贤不对劲。
她立时反应过来,下意识便认定是面前的男狐侍官在搞鬼,怒道:
“你是怜真公主的人?”
“好大的胆子,陛下亲下圣旨,你都敢阳奉阴违,为难我这弟弟。”
“我现在就去寻义父告状,看你的主子能不能保住你……。”
话罢,白富贵直接就要硬闯入殿,将葛贤拉扯出来,然后真打算去寻脱脱告叼状。
她这动作立刻吓到了男狐侍官,他是皇帝的“男宠”之一。
正因为如此,他才晓得在大原,以及皇帝心中的地位。
虽说这类权相,迟早也是要出事的。
可在出事之前,他还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根本惹不起。
他也的确是听了怜真公主的吩咐,要戏弄这货郎探子一番。
可也只是戏弄,不是惹出更大的事。
且那怜真公主也不是想继续结仇,而是想趁机交好脱脱一方,先前殿中葛贤给出的回答,在怜真公主看来是脱脱一方很识相,主动给了台阶,变相服软。
她虽然跋扈,但既然脱脱都这般示好了,她怎能不给与回应?
所以她便暗中吩咐这男狐侍官,再多给那货郎探子一份好处。
眼瞧着要玩脱,他也是吓得不轻。
于是下一刻这男狐再无法保持那高傲姿态,连忙阻拦白富贵,求饶并解释道:
“小姐息怒,请息怒啊。”
“奴婢的确得了公主吩咐,但不是要为难这位公子,而是要再多给一份好处。”
“小姐你看,这是公主特意送来的龙族秘册。”
“正是知晓这位葛公子,修的乃是龙族秘法,这册中记载着数十种威能巨大,稀罕难寻的龙族妖术,绝对是葛公子急需之物。”
“至于眼前这……意外,实在是意外。”
“奴婢这就进去唤醒公子,并亲自带他去取一件重宝……。”
男狐一边卑躬屈膝求饶,一边则快速从袖中取出一本古朴秘册来。
同时,他连滚带爬要入殿去唤醒葛贤。
不过也就是这一刻,葛贤自己先动了。
ps:不用投票,今天写过渡情节,写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