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区是临时政府时期着手建设的、于2140年投入使用的158个初代安全区之一。该安全区位于环渤海南翼黄河下游地区,南阻泰山,北襟渤海,是守卫环渤海地区沿海战线的主要战力。
区内共分三区六城,每个城皆有不同的功能分工。如新城主行政,青城管生产,峋城多田野……其中,羊城作为工业区,不但肩负着建材的生产,而且还是东14区军需品的主产地之一,而我们的故事也正是从这里开始的……
……
2184年8月17日晚。清水区羊城,六街酒吧——
红酒,舞池,卡座,灯光,音乐,尖叫。
音响的咆哮声仿佛能淹没一切喧嚣,除了放肆的快乐,其他一切在这里都仿佛是无关紧要。
人们的身体在疯狂扭曲,闪光灯一次次记录下他们舞动的瞬间。旋转着的彩色光线仿佛要穿透人们的身体,纷杂的音乐声躁动着人们每一条神经。这里分明是堕落又颓废的地方,却偏偏把人们最真实的一面定格在酒气与尘埃中。
在这种极尽快乐的氛围中,一个年轻人逆着舞池中的人群,挤挤插插地来到了吧台前。
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一件白T配九分哈伦,头上一顶朴素的纯黑鸭舌帽——一副泯然众人的样子。他选了吧台前一个比较靠旁的位置,坐下后就用一种愤懑的眼神望向调酒师,举手点了杯“螺丝刀”。
橙与黄的分层加上少量冰块,牛角杯的外壁很快附上了一层颇有质感的雾气。年轻人一口气闷酒下肚,勉强保持着绅士风度:“说好今天约靶场,又放我鸽子?”
这话明显是对那名调酒师说的。只是调酒师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清洗调酒器具的动作变得迟缓了一些,仿佛有什么心事。
“和你说话呢?”年轻人告诉自己要有涵养,不能暴躁,要温柔。
调酒师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清洗着调酒器具:“别急,还没想好怎么糊弄你。”
年轻人差点条件反射的把手里的酒杯甩到对方脸上,气的肩膀都颤抖起来。
自己当年是多瞎才和这货做朋友!
……
在此做下介绍——此二人是同届生,也是同一个宿舍厮混过来的好兄弟。调酒师名叫吴佑宁,武科毕业,成绩优异,两年前从父亲那儿继承了这家酒吧,自那之后,“调酒”成主业,“老板”变副职,偶尔还得仗着自己武科出身亲自下场兼职“保安”……而年轻人名叫苏良,专业史学,体育无能,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文科生,大学期间除了上课就是“坐化于宿舍”,虽然不擅长运动,但摆弄摆弄枪械还是可以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约靶场”这件事大概是二人唯一能一起做的“运动”。
至于何为武科、何为文科,这就需要结合当前的时代背景来解释了。
自人鱼屠杀后,人类的高等学府就被规划成三科——工科、文科以及武科。其中工科、文科基本上与“后科学时代”大同小异,而顺应灾变后时局而设立的武科,在这七十年间的发展速度十分凶猛。毕竟在异族肆虐、人人自危的情况下,武科的实用性不言而喻。时至今日,武科已当仁不让地成为目前高校报考占比最大的专业,但即便如此,各个安全区的军备人才仍然供不应求。
……
就在两人气氛“一触即发”的时候,吧台里的另外一位调酒师小姐姐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笑嘻嘻歪过头对年轻人说:“良哥,别生气啦,其实是因为店里来了群看起来就会闹事的家伙,老板怕我们应付不来所以才没走哒。”
苏良的怒气阀被暂时关闭,但脸上的“我不相信也不想相信”依然清楚可见。
吴佑宁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憋不住想笑。也不再卖关子,附身到苏良身前,抬手指示了一个方向:“……你看角落那个包厢。”
苏良扭头看过去,却因为中间舞池人影绰绰,只能隐约在36D和翘臀之间看到角落处的包厢门口正守着两个大汉,一个穿着帽衫短裤,另一个穿着素黑西装。此二人分立大门两侧,表情睥睨、动作浮夸,像是什么自带鄙视效果的警戒桩,在展示出“闲人勿近”气场的同时,竟也能兼顾到“对面傻逼”。
由于此二人的行为、扮相、气质都相差甚远,基本可以确定是谈判双方各派一人守门。单看这二人的表现,就知道里面的交易肯定也是“如火如荼”了。
这时吴佑宁说:“都带着枪,谈了一下午,气氛不好。我怕出事根本不敢离开。”
根据规定,安全区内并不禁止携带枪械、刀具,但所有签订了“政阀协约”的安全区都必须遵守世界政府制定的法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安全区内,杀人偿命”。但酒吧这种地方,常被选作各种阴暗交易的接洽点,于是便成为了安全区中律法光辉最薄弱的地方。
自从两年前吴佑宁接管这间酒吧,就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各帮派、各家族间的大小摩擦中。要么是生意往来的利益纠纷,要么是仇人见面的分外眼红,总之在没谈拢的情况下,拔刀、开枪都不是什么罕见事儿。作为老板的吴佑宁如果不能及时调节制止,那酒吧就要蒙受损失,如果事儿闹大了,还会被巡逻队叫去调查、作证,非常麻烦。
“世道真是越来越乱了。”苏良感慨了一句,晃了晃杯子里仅剩的那么一层酒。
吴佑宁不置可否,沉默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事儿:“世都报上登的那篇你看了吗?”
“看了,”苏良撇嘴:“学院群里有推文。论坛上都在议论,已经自发成立好几个研讨会了。”
“研讨出什么成果了?”吴佑宁有些好奇。
“消失的历史”指的是临时政府末期至世界政府成立初期的这段时间,由于异族侵袭、时局动荡、兵败后临时政府自毁基地等一系列原因,留下来的文字资料几乎是半点也无。幸存者的只言片语,根本串联不起一段完整的历史。学术界对此耿耿于怀,最终竟然是阴谋论者占了上风——若不是有人故意抹去,如此近的一段历史怎可能消失的如此彻底?
“我啊,没参加。”苏良回答的干脆,晃晃头无所谓地说道:“虽然我没什么学术精神,但我知道挖世界政府的黑料,会被长筒靴踩在地上摩擦。”
吴佑宁瞥了苏良一眼:“你差不多是个废文科生了。”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生慌着神来到了吴佑宁跟前:“吴哥,我刚往里面送酒,气氛太不美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吴佑宁叹息一声,没露出多意外的神色,只是对苏良示意了一下,就离开吧台往包间去了。苏良目送他进了包间,又盯一会儿,然后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儿,决定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随手抽出报刊架里看起来最新的那一份报纸,调整了一下坐姿和神态,把自己化作酒吧里最深沉的那道风景……
苏良手中这份报纸,名为,是目前世界范围内影响力最大的报纸之一。
“世都”,也就是世界之首都,是保留着人类“后科学时代”火种的宝贵之地。的主要内容是记录“世都”的内部情况:包括最新科学研究进展、各领域取得的突破、世都风貌及杂谈等。在最开始,主要是作为内部报纸传播于世都,但因2169年发生的“军火案”丑闻,世界政府颁布了门禁令,开始“闭关锁国”。于是,便成为外界了解世都内部最新消息的好办法,各安全区会订阅每一期报纸的母版,然后在自己区内加印。毕竟世都的存在,不仅仅代表着人类曾经的辉煌,也意味着希望和未来,任何人都应该去见证、去守护。
报纸拿在手里,没啥目的性地往后快速翻阅,苏良心里感叹着世都的生活一如既往,都甭期待会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发生。但是大概十秒钟后,他的手忽然停住了。
他看到了一张照片,那是个光凭外表就能判断其年轻有为的青年。有些书生气的面庞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侧身穿着学术范十足的白大褂,寸头配黑框眼镜,看上去干练、朴实、可靠又稳重。这是一张证件照,而照片中这个人苏良认得,虽然那人不再如苏良记忆中那般稚气未脱,但他仍下意识地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罗淞?”
十几年前,世都还没有颁布门禁令的时候,世都家族对外通商十分频繁。苏良的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获得了与世都罗家通商的机会。
罗淞是罗家的小少爷,打小就对世都外面的世界感兴趣,经常跟随家中长辈随贸易车队来到清水区,有时还会寄住在苏家,于是便认识了苏良。当年,二人由于年龄相仿、兴趣相投,很快就成了朋友。只是后来世界政府颁布了门禁令,禁止一切无许可的通商行为,罗淞再不能离开世都,两个人的沟通也就仅限于偶尔的书信往来了。
苏良没想到,再次得知有关于这位童年好友的消息,竟然会是在报纸上,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形式。
“呯!……呯!呯!”
细微的枪声淹没在音乐声中,紧接着又是几声。距离包厢最近的人群开始骚动,随后又是一声巨响,一个大汉连带着包厢门一起飞了出来,飚着血落在地面上。恐惧终于在人群中蔓延,并迅速失控。发现异常的MC试图控场,DJ在短暂的懵逼后也关掉了音乐,人群的尖叫声、脚步声瞬间清晰刺耳,而VJ则默默地放了一个暗红的灯效,覆盖掉地面斑驳的血迹。
吴佑宁带着服务生冲了出来,蹲在墙角默默地报警。在一片混乱中,苏良是唯一一个坐在那里一动未动的。此时此刻,他眼里确实只有手中的那一份报纸、那一张照片、以及照片旁寥寥的几行文字。
这是一则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