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姚蔚山眼色一变,扭头就朝着门口跑去,陈诺也不追,静静的看着姚蔚山。
姚蔚山几乎跑到了门口,伸手去拉门把手的时候,可是忽然之间,全身一僵!
他就觉得自己的肺部里的气儿,疯狂的往外被抽了出去,这种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着他做了一个吐气的动作!
手指尖几乎就差那么半厘米就要摸到门把手了。
但是这半厘米,却如同天堑一般,怎么都伸不过去!
全身肌肉僵硬,仿佛自己的意识怎么都无法再调动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
陈诺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搀扶着姚蔚山,把他这么重新拉回到了客厅,甚至把他放在了客厅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陈诺拍了拍他的肩膀。
姚蔚山顿时就觉得自己身子能动了!
已经几乎要把气儿抽空的肺,又能呼吸了。
他疯狂的喘气,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疯狂的感受着氧气重新进入肺部的那一丝甜美。
然后,就是惊恐的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少年。
“你你,你这是什么……是什么妖术?法术?魔法??”
陈诺没回答。
他也重新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老孙走运。若是我没来到这个世界上啊……恐怕呢,你所图谋的一切,就真的实现了。”陈诺拿起了桌上的一支酒瓶,拧开瓶盖子,又拿过玻璃杯,倒上了慢慢一大杯,推到姚蔚山的面前。
“来,喝一杯,压压惊。”
姚蔚山看着陈诺,陈诺冷冷的看着杯子。
姚蔚山咬牙,抓起杯子喝了一口。
辛辣的威士忌入喉,一条火线顺着喉咙而下。
“喝完。”陈诺冷冷道。
姚蔚山看了陈诺一眼,不明究竟。
但在陈诺冷冷的眼神下,他心中一紧,终于咬了咬牙,把一大杯威士忌,喝光了。
足足有三两的样子。
陈诺点点头:“现在,我们聊聊老孙。”
“你……你为老孙来的?”姚蔚山呆住了。
眼前这个人,神秘莫测,而且刚才那一手本事,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老孙?老孙!!
那个窝囊废一样的老孙!那个如同路边野草一样,自己可以随便践踏的老孙?!
怎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怎么会?
“其实,我呢,一辈子也算是见过不少坏人的。”陈诺看着姚蔚山,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你呢……今晚啊,我听到了也看到了很多。嗯,你这样的坏人呢,在我遇到的人里,不算最坏的,你甚至排不到前面去。但是呢……真够恶心的,真心话,挺恶心的。
说实话,我看你这人,应该是挺聪明,也挺有本事的。
出国十几年,也混出了一番事业。
想来呢,智商,情商,都是挺高的,手段也够用。你这样的人啊,不管放在哪里,都总是能出头的。有本事,确实有本事的。
但是啊……你真的不该欺负老孙这种老实人啊。
真的不该。”
陈诺就这么慢悠悠的语气,丝毫不见愤怒,也丝毫不见恼火。
仿佛就这么轻描淡写的,说着别人的事情。
“不该啊。
这个世道,就不该是这样的。
老孙是什么人?他就是个普通人呀,再普通不过了。
你去马路上晃一圈,似他这样的人,随便一抓,一大把。
没什么特别出众的才华,没什么特别厉害的本事,更没什么特别大的野心。
他啊,他们啊,这样的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像路边的草。
也不想占多少地方,就想着吧,自己的小日子,小家庭,小世界,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活下去。
嗯,活下去就好了。
像老孙这样的人呀,一辈子,没害过谁,没争过什么利益,没抢过谁的好处——这么说吧,他甚至可能会有点怂,真的怂的那种。
若是有人欺负欺负他,只要别太过分,像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多半也就忍了。
默默的忍了。
是不生气么?
不能够啊!
当然也是气的啊,被人欺负了,谁不气呢?
受了委屈,谁心里都会不顺啊。
可是呢,这样的人往往就忍了。
为啥?
要活啊!
要活下去啊!
自行车丢了,都不敢去黑车市场找,找着了又如何?
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一个月赚几百块钱工资的,跟那些个人拼得起吗?
何况人到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
老人老了,身体不好,看病要钱。
老婆跟你算着家里的柴米油盐,要钱。
孩子大了,要上学要找前途,也得要钱。
所以,怎么拼啊,遇到了受气的事儿,忍吧,忍吧。
大家伙儿不都是这么活着的么。
凑凑合合的,对付着,活着呀。
但是……”
陈诺说到这里,一指姚蔚山。
“但是,你们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呀。
我知道,我明白,你不用辩解什么。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来的。
但,总要给老孙这样的人,留条活路吧?
真把这样的老实人,往死里坑,往死里逼么?
这个世道,就真的容不下老孙这样的人,活着么?
他想维护的东西,过分么?
不过分呀,就是一份稳稳当当的,普普通通的工作。
就是一个小小的,平平无奇的家庭。
老婆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女儿轻松快乐的成长。
用他那个不宽阔的肩膀,那一丁点的力气,扛着一个家里男人的责任。
就这么一点子的要求。
就这么一点子活法。
过分么?
碍着谁了么?
今天你们的话,我其实全听见了。
这老实人,活的多艰难啊?
比如你和杨晓艺的事儿,他当初真的没察觉孩子不对么?
人就算再傻,也傻不到那个份上啊。
他是老实人,老实人,不过是装傻罢了。
凑凑合合,对付着,活着啊。
求一个小家庭。
十八年吧?嗯,有十八年了。
老孙娶了她当老婆,对她好了十八年。
真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么?
肯定是知道的。但哪又怎么办?
老实人的命啊,忍了呀。
人家不是傻,而是装傻啊。
不装能怎么办?
为了日子要过,就得装傻呀。
老实人,总会这么想:以前的事儿,就过去了,就都忍了吧,只要今后能好好的过,今后能平平安安的,顺顺当当的把日子过下去。
那从前的事儿呢,就……
吞了!
吞了呀!
和着血,和着心里的那口子苦水,就这么吞了呗。
吞下去,吞在肚子里,藏着,藏好了,埋深了。
然后一年年,一岁岁的,用柴米油盐,用生活的烟火气,给它裹好了,裹住了,一点点的,消化着。
你知道我第一次去老孙家,看着他对老婆的那个样子,唉……
进门就给拿拖鞋。
坐下来就去倒热水,还小心翼翼的把水兑凉些,生怕温度不合嘴。
这么小心翼翼的,让着,宠着,图个什么?
不就图个日子踏踏实实,小夫妻恩恩爱爱的。
不就图个将来,以后,日子能顺顺利利的过下去么。
老实人多难啊。
草一样的命,蚂蚁一样的身板儿,我知道,在你这样的人眼里,一钱不值,你伸伸脚,就能给他踩死,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可是……
不该的。
不该的呀。
老实人不该被这样对待的。
真的,不该!!
你要对付他,他就得被你坑的身败名裂。
你要算计他,他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锒铛入狱。
你要抢他女儿,他就要看着自己苦守了十八年的小日子,灰飞烟灭?
这会把个老实人,逼死的。
懂么?
他这样的人,不起眼,你欺负欺负他,只要不大的事儿,他为了活,都能弯腰下去抱头挨捶的。
但那份子工作,那个小家,是他的命啊!
你拿走了,他就活不成的。
而且,他是好人呀。
又老实,心又善的好人呀。
这么一个人,不该被像你这样的人,逼成活不下去的结果。
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的。
像你这样的人,死一万个都不嫌少。
像老孙这样的好人,没了一个,都嫌多!”
说到这里,陈诺仿佛有点气上头了,指着姚蔚山。
“有句话,我真的想对你这样的人说,就是……
他妈的,老实人上辈子挖你祖坟了是怎么的?!”
姚蔚山眼角一抽。
他深吸了口气:“兄弟……可以谈,可以谈的!你放过我,我给你钱!一百万,两百外?不够,你说个数!只要我拿得出!”
眼看陈诺不言语。
姚蔚山立刻继续道:“我收手!我直接收手!孩子我不抢了!老孙我也再不敢去招惹他了!我以后退避三舍……不不,我立刻回M国!以后我这辈子都不去招惹了老孙一家,你看行不行?”
陈诺笑了。
他冷笑着,眯着眼,就这么瞧着姚蔚山。
“你这话,我呢……不信!”
陈诺盯着姚蔚山的眼睛:“你这人呢,是坏人啊!若是放过了,你出门就会报警,而且……坏人都是记仇的。你吃了个亏,只会死死记在心里,死死记住,一有机会,你就是要咬回来的。
出了这个门,你就想办法找我,对付我。
你会想更恶毒的办法,用更大的手段,更大的力量,调集更多的资源,来报复我,报复老孙。
虽然我不怕那些,但是老孙不行啊。
他一根草一样的命,蚂蚁一样的身板,他扛不住那些个。”
“我不会!!我真的不会!!我一定不敢再招惹他的!!”姚蔚山尖叫。
“没用的。”陈诺摇头,指着自己:“我不信你,因为我知道你是坏人……我太了解你这样的人想法的……因为,我原来,也是坏人来的。”
“你……你要杀我?”
姚蔚山荒唐的瞪着陈诺:“你要杀我?!“
陈诺平静的看着对方。
“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很多很多钱的!”姚蔚山尖叫道:“你怎么可能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有多大的生意,多大的产业,多大的势力吗?!!就为了一个孙胜利?
就为了一个一个月赚几百块的孙胜利?!
你要杀我?!
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的!
我是有钱人!
我是大人物!
我还有M国的护照!
杀了我,有多严重的后果你知道不知道!
有多严重的麻烦,你懂不懂?!
就为了一个孙胜利?!”
姚蔚山战战兢兢:“放过我!我回M国去,一辈子不会回来,我发誓!我真的发誓!”
说着,他眼睛一亮:“我,我证明给你看!!”
他手忙脚乱爬到地上去,抓起地上的手机。
陈诺没阻拦。他相信姚蔚山这么聪明的人,不会当他的面打电话报警或者求救。
果然。
姚蔚山拨通了一个号码。
“赵经理,是我!公司的盘账立刻取消!对!对……不盘了!我说的!不盘了!!税务财务那边,你都通知一下!这是我的决定,就这么执行!不需要你多问!”
扔掉手机,姚蔚山红着眼睛,喘着粗气,盯着陈诺:“你看,我做到了!我放过了孙胜利一家了!你不能杀我了,你没有道理再杀我了!
放过我!我绝不报复你,绝不报复孙胜利!
我真的回M国,我明天就回去!”
陈诺静静的看着姚蔚山歇斯底里的样子。
那惊恐的眼神,那几乎荒唐的表情——在他的理念里,实在无法理解一个逻辑:怎么会有人,为了孙胜利那种草根一样的人,为一个蚂蚁一样的命,来杀自己?
值得么?!
自己,是大人物啊!
是跺跺脚,就能引发多大能量的大人物啊!
他打了一个响指。
姚蔚山忽然身子一颤,横着倒在了地上。
他就觉得自己的后脑勺,慢慢的生出一股温热的感觉,温热的,甚至还有点舒服。
但是自己的身体,却越来越僵,越来越没力气。
他并不知道的是,随着陈诺的那个响指,他的后脑勺的里面,某一根血管,爆了!
热血不受控制的冲出血管,灌了出来……
陈诺静静的坐在远处,看着姚蔚山如同条鱼般,在地上抽搐,挣扎。
甚至最后口水都流了出来,口歪眼歇。
“你……怎么……会……杀我……我……有很多……钱……钱……钱的……”
越来越多的口水顺着嘴角不受控制的流淌出来,姚蔚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渐渐的,他的眼睛也闭上了。
陈诺又坐了会儿,然后起身。
“你被发现的时候,都会认为你是脑溢血。你洗了热水澡,然后出来刚才又喝了那么一大杯烈酒,嗯,脑溢血的诱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被推导出来。
成功人士么,压力大,亚健康。有个脑梗啊,脑溢血之类的隐藏病患,也不会太离奇。
就算是做彻底的检查,也不会查出任何问题。
你身上,内外,都没伤,没任何挣扎,搏斗,厮打的痕迹。房间里干干净净。
你会抽搐,会肌肉僵硬,会肢体不协调,甚至死前还会大小便失禁。
一切都符合脑溢血的症状。
甚至尸检,也会发现你的脑子里的血管,是自己爆掉的。
一切,都会非常自然,非常正常。“
说着,陈诺低下头,凑到姚蔚山的耳边。
“奈何桥上,喝孟婆汤的时候,记住一句话。”陈诺笑了笑:“下辈子,别欺负老实人。”
“……”
姚蔚山,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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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诺转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开了阳台的门。
走到了阳台上,又把门关上,门里的把手,自动的合上,然后自动的反锁了起来来。
陈诺的身子轻飘飘跃起,站在了阳台边缘,然后顺着楼的边缘,滑了下去。
他的身子在半空快速坠落,但是速度,却从最开始的快速,慢慢的减速。
到距地地面还有十米左右的样子,身子仿佛已经轻飘飘的了。
落地后,陈诺看了看四周,确定了没人看到,他戴上了皮衣的帽子,双手插着裤兜,从酒店后面的院子的绕开,消失在了一条小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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