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舍门前再度恢复寂静。
没人想到方运会被激怒成这样,竟然准备针对康社。
那些在京城居住多年、了解景国形势的人却十分冷静,小国公和康王府的行事风格人尽皆知,方运哪怕不当众宣战,小国公还是会继续出手。
现在方运直接宣战,那小国公将没有办法藏在暗处,而且会给康王府带来极大的压力,许多原本想投靠康王府的人都会重新考虑。
方运要以堂堂正正的文名和民心来压制康王府!
方运看着小国公,道:“不然我拿什么答谢你对我的戕害?”
不等小国公说话,雷远庭道:“方运,没想到你是如此狂妄之人,那我就看看你能把康社怎么样!再过几日,我雷家就会遣人来景国游学,一同加入康社,到时候文侯可不要留手!不过,前提是你能挺过明日!”
韦育带着少许怒意道:“诸位不要担心,明日他在凌烟阁中必败无疑!他要想驱逐我出学宫,必须要在凌烟阁中超过我,他从来不曾入凌烟阁,绝无可能做到!方运,我本只想让你认输,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但你竟然要驱逐我出学宫,等你反被赶出学宫的时候,不要怪我!”
“你从来不曾有脸皮,何谈撕破?你韦育祖祖辈辈生在景国,世受景国恩惠,不思报答就罢了,竟然勾结外人害我,你就算有脸皮,我也会亲手撕下!滚!不要脏了门前的路!”方运说完,转身回书房。
“方运,我明日必在凌烟阁胜你!”韦育大声道。
“等你胜了再说吧!”赵红妆随之返身回院子。
一人道:“从此以后,任何康社之人皆非我友!告辞!”
“我宋宇也再也不与康社之人来往。我可不想被千夫所指,万民唾骂!”
“算我一个!学宫外的那家明月楼从此以后禁止康社之人入内,你们的生意我家不做。你们的臭钱我家也不收!东云兄说得对,我景国。还有读书人!”
“在下只是一个普通的举人,明年会因满三年而离开学宫。康王府曾招揽我,我一直犹豫,今日我决定正式回绝。在下人微言轻,不会说康王府半句坏话,也不会多言如何,只想说,我还是读书人。抱歉。小国公。”那举人向小国公一拱手,转身离去。
康社之人足足有四十多,来的时候气势高涨,如同大军压境,可现在,许多人的身体轻轻动着,彻底失去了来之前的从容。
小国公的心沉到谷底,脸色比夜里的乌云更加阴沉,康王府的名声一向不好,从先帝重病的时候景国各地就有传言说是康王下手害人。
方运此刻携文压一州、碎胆千人的余威。在景国的名气丝毫不下于左相,一旦他与康社决裂,对康社和康王府的名声有着巨大的打击。
那个被康王府邀请的举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平时康王府根本不在乎这种人,可就是这种微不足道的举人,组成了景国官场的底层,无处不在。
和那些“有国可卖”的高层不同,这些底层举人无论对景国如何不满,无论如何羡慕庆国武国,头脑都很清醒。一旦景国倒了,他们要么和现在一样继续当小官小吏,要么失去现在的地位。不仅得不到太大的好处,甚至还有风险。他们自然不愿意看到景国亡国。
更何况,这些举人无论怎样。骨子里都希望景国强大。
一个是文人表率、景国的希望,用铁一般的事实证明了能文压庆国,另一个却是臭名昭著的康王府,那些底层官吏和读书人几乎不需要考虑就能做出选择。
底层的读书人看似作用不大,却能在方方面面影响景国的国民,到时候只要高层有人振臂一呼,康王府立刻会被孤立。
方运今日的宣战,其意图不是康社,而是要把康王府逐渐和更多的读书人剥离开!
从此以后,康王府的一切行为都会被无数景国人关注,任何小的错误都会被无限放大,任何好事都会被人遗忘。
方运的宣战,绑住了康王府的手脚。
想到这里,小国公冷汗直流。
“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巧合,方运怎敢如此聪慧!一定是巧合!”
方运慢慢进入书房,脸上带着淡淡的冷意,连后世著名的青年作家都能影响许多人,以自己在景国的文名和地位,引导舆论和民心简直轻而易举。
到了现在,方运哪怕自己不发力,和他同一个阵营或跟他利益相关的势力也会推波助澜,不断在景国民众中强化“方运是文人表率”这个概念,作为反抗左相和康王的旗帜。
人民的力量看似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但只要把康王府的力量削弱到一个临界点,那景国民众的力量就可以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方运站在另一个璀璨时代的山峰之上。
赵红妆走进书房,用明亮的双眼望着方运,眼中闪过一丝近似仰慕的光芒,又很快消失。
“方运,我在棋桌上赢了你,但在天下棋局上,你却是我的老师。”赵红妆恭恭敬敬道。
方运微笑道:“我终究对景国和十国的了解不如你,你现在就是孔圣所言的‘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幸好你是女儿身,你若是男子,天下之大哪里有我们男人的容身之处。”
“你能如此想,说明哪怕我是男儿身,你也依旧在我之上。”赵红妆笑道。
“你我就不吹捧了。明日与我一起去送常东云,你帮个忙,把他调入前军之中,有张破岳将军照拂,他不会吃什么苦。若是进了左相派系的后军,他的前途更加堪忧。”
“你放心,他是进士,只要不是兵部尚书亲手下令。他去哪一军由他自己决定,而兵部尚书坚定地反左相与康王,至于军方之首陈大元帅更不可能助纣为虐。”赵红妆道。
“那便好。你继续教我作画。”
一人教。一人学。
方运阅遍大量的绘画类著作,在所有方面都是一点就通。所以赵红妆的教学进度极快,教方运一天等于教别人一年。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方运独自离开第一舍,在清冷的晨风中向中舍区域走去。
上舍是十座宽敞的独门独院,每一座之间都隔着草地树木。
方运走到第七舍的时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就见一个身穿白袍进士服青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书童。
这青年进士的额头极大,稍微突出,乍一看相貌有些异常,但若是再看他的眼睛,就会不由自主忽视掉他的额头,反而会觉得此人的气质出众,非常顺眼。
方运一愣,那人也停下脚步,随后两人一起面对面笑着拱手。
“见过方文侯。”
“见过乔榜眼,居泽兄不愧是一榜第二。每日起得如此早。”
方运不仅在陈家婚宴上见过此人,昨日玉山上乔居泽还曾给自己敬酒,虽然因为人太多没说话。但方运记得很清楚。此人是观海社之人,娶了陈家的女子为妻,在学宫名望极高,也彻底放弃仕途,一直在景国学宫学习,不久之后就会去孔府学宫,甚至有机会进入圣院深造。
哪知乔居泽哈哈一笑,道:“方兄可是高看我了,平日里我此时必然呼呼大睡。今日之所以早起,怕是与你顺路。”
“原来居泽兄也是为了送东云?”
“自然。我虽与常东云不熟,但也是同窗。他昨日的举动令我心中敬佩,若不相送,我心难安。”乔居泽道。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一同前往,请。”
“请。”
两人一起向前走。
乔居泽一边走一边道:“听说方兄要凭借凌烟阁驱逐韦育出学宫?”
“确有此事。”方运道。
“我敬佩方兄的胆气,但恕我直言,你未曾进入过凌烟阁,如此做却有些唐突。”两人迎着晨光行走,乔居泽的额头更加明亮。
方运道:“若事事都有十成的把握再去做,那我们会错过许多机会。有的时候,当断则断,时间不等人。”
“方兄所言极是。不过方兄放心,若你此次失败,一个月后,我必然发起对韦育的驱逐!”乔居泽望着前方,目光比额头更加明亮。
“乔兄不必如此。”方运叹息道。
乔居泽微笑道:“你在江州、在庆国孤军奋战,到了京城却万万不能如此。我乔居泽也是读书人。”
“唉……谢乔兄。”方运道。
两人正走着,右侧的道路走过一队读书人,近二十人,童生、秀才和举人都有。
其中一个举人眼力好,立刻大声道行礼道:“见过方文侯,见过乔榜眼。”
其余人一愣,立刻惊喜地行礼问候,几个举人非常从容,但那些秀才和童生都好奇地看着方运,有些兴奋,还有些拘束,如同看到特别了不起的伟人一样。
“见过诸位同窗。”方运和乔居泽一起回礼。
方运微笑道:“我看你们不像在晨练,可是去给常东云送行?”
“是的。”众人齐声回答。
“我和居泽兄也去送行,咱们顺路,一同前去。”
“是。”
众人快走几步跟上,那几个举人落后方运与乔居泽半个身位,而其他人在更后面。
那几个少年童生满面红光,个个想要跟方运答话,可都害羞不敢上前。
一路上又遇到几队人,走近常东云的住处,方运身后已经跟了上百人。R5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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