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贞三年五月初,中书令萧禹以怀念旧国,阴谋不轨,诽谤君上事,上请斩萧阆等四人。
这次李破没有再发下三省议决,因为这些人都是梁国旧臣,本就身处刀剑之下,却还不能谨言慎行,俨然是一种挑衅行为。
他要不怒上一怒,旁人还以为皇帝真的心软到了如此地步,竟然连这等样人都不忍相害,对于君王来说,那就不是什么仁厚了,而是懦弱可欺。
于是李破“大怒”,令人立斩萧阆等人及其子弟三十余人于街市之上。
效果嘛马马虎虎,远不如杀高慎等人时那么令关西众人震撼,而梁国旧臣们多已奔赴地方任职,知道萧阆被杀的消息的时候,就算有兔死狐悲之意,也没人跟他们分享了。
留在朝中的不多,像御使大夫高季辅就没怎么把这当回事,甚至觉得萧阆早该死了,这些人都是梁国败亡的罪魁祸首。
不能早早追随君王于地下,还厚着脸皮来到长安……此时授首,正是大快人心之事……他就是有点担心皇帝杀顺了手,殃及无辜。
其实这就是杀降的弊端所在,高季辅和丘和等人明显跟萧阆不是一路人,但萧阆一死,他却还是要担心一下。
这还只是前梁国内史令萧阆,若是萧铣死在长安,后果将会严重的多。
总的来说,此事没有激起太多的浪花,却包含着来自皇帝的浓重的警告意味,值得梁国旧臣们掂量一下。
而有人却不管那么多,比如杜伏威……他也是降人,萧阆刚掉了脑袋,他便上书请求皇帝把他的家财兑换一下,之外就是请求建立一所书院。
李破在百忙之中仔细瞧了瞧,那个马周还真有些才能,一条条的把前因后果写的都很明白。
杜伏威的鬼主意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辅助君王,建功立业,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在表达拳拳之意的同时,把杜伏威摘的也很干净。
李破在上面批了一句,国力疲敝,出海或有良机?
然后命人转给三省,这事不算大,只是上书的人有点问题,估计臣子们要猜疑一下,李破准备找个时间再跟杜伏威谈一谈。
用杜伏威的家资建书院现在肯定是不成,尤其是归降的诸侯,你如此光明正大的招揽人才,是想要东山再起吗?
可如今精通海事之人就杜伏威他们那一小撮,不用他们还真不成……
李破稍微有点纠结,而且他确实想见一见杜伏威的那些旧部,看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物。
但现在肯定不是时候,那些人心怀疑惧,让他们进京几乎等同于逼他们造反,那些人一定会以为你要把他们全都杀了。
所以还得慢慢来,一个两个有了功勋在身,召他们入京赏赐,怀柔其心,才能放心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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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李破先放下了这事,让杜伏威的奏疏先在三省流转一番,看看臣下们的意思再说,差不多就是等等看的意思。
五月中,宇文歆的奏疏来到了长安。
李破是看了又看,真想将宇文歆弄回长安好好问问……
突利汗阿史那多闻……颉利汗阿史那求罗刚带兵从榆林,朔方到灵州一线走了一圈,他竟然带兵去打辽东城了?
要真是这样的话,突厥人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啊这是?
这是阿史那杨环的意思,还是阿史那多闻的战略独走?阿史那牡丹对此只字未提,是不知道呢,还是故意隐瞒?
宇文歆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如果阿史那多闻占据了辽东城,转头就能图谋幽州,东北一线很可能会面对年年侵扰的局面,必定要有重兵把守。
这不符合李破对将来的战略构想,他与突厥会盟就是想让北方整个平静下来,如果突厥可汗约束不住他的臣下们,会盟将毫无意义可言。
而且诱人的地方在于,阿史那多闻如果秋天时对辽东用兵,后方空虚之下,战略上制定得当的话,很可能让阿史那多闻折戟于辽东城下。
那将重创突厥的实力。
可话说回来了,在与突厥往来商量会盟的当口,却出兵去攻打它,突厥人一定会发疯的,到时两国全面开战,无论对于大唐,还是突厥来说,结果将难以预料。
李破不想跟杨坚一样,拼了命的去赌一把,而且他没有杨坚那么厚的底子,不然他也不会应突厥可汗所请,去跟她会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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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突厥使节阿史那牡丹来见。”
李破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以谈为主,和突厥开战并不在他选项之中,如果冒然派宇文歆去攻打阿史那多闻,那是标准的军事冒险。
当年他只是一方诸侯,用军事冒险来换取生存空间无可厚非,可现在他是大唐皇帝,不能再把抢夺突厥人的牛羊来作为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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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牡丹正在整理行囊,准备启程回去突厥,她要跟可汗好好商谈一次。
会盟看上去已不可避免,在她提出会盟,对方又没有反对的情形之下,突厥便失去了对此事的绝对控制权,食言而肥的结果就是两国交恶,甚至是流下鲜血。
阿史那牡丹之所以此时准备回去突厥王庭,其实就是因为她感觉到会盟并不算是个好主意。
但在长安待了两个多月,清楚了大唐朝中的风向,那也便到了回去跟可汗商量一下会盟时该谈些什么的时候了。
长安和突厥王庭往来不便,书信的话,来回一次快的要半月之久,慢的话……你可能永远都收不到了。
所以关于大唐内部的一些消息和看法,她要回去亲自向可汗禀报一下,比如说大唐已经初步统一了中原,好像还很虚弱,但已不容小觑。
大唐皇帝身边的臣子们的性情如何,才能怎样,如此种种,都可以成为她回去王庭的理由。
当然了,在这之前她要觐见皇帝,并确认大唐对会盟之事的态度,如果不出她所料的话,她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等到秋末冬初,她会再来长安一次,并在长安过冬,争取在明年秋天让两国可汗见上一面。
使者很辛苦,而且时刻处于危险之中,在当世算是一个比较要命的职位,现在看来,阿史那牡丹干的还不错。
这主要是得益于突厥的强大以及阿史那牡丹的个人能力,当然,她没碰上把她弄去放羊的暴躁家伙也是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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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牡丹来的很快,她还以为是皇帝知道她要回去王庭,便想给她送送行什么的,顺便把会盟的事情定下来。
她头一次进入太极殿,在长安待的时间稍微长一些,她便已不再拿突厥王庭来跟这里做什么对比,因为那根本没有任何的可比性。
草原上缺少的可不光是能工巧匠,人力物力上都要比南边逊色的多,想要建造出长安这样的大城,穷尽突厥之国力估计也够呛,可南边建造这座长安城却只用了一年……
好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跟中原农耕文明的区别在这上面表现的非常具体,一个擅长破坏,一个善于建设,天生的敌人。
太极殿偏殿当中,李破屏退了臣下,只留下了谏义大夫魏征和起居郎薛元敬在侧。
在突厥提出会盟的当下,李破不会再在无人陪同之下私见突厥使节,因为那会让臣下产生不必要的误解。
总是担心皇帝跟突厥秘密达成了一些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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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史那牡丹拜见至尊。”
五月仲夏之时正是北方最好的时节,外间阳光明媚,微风送暖,太极殿中也亮亮堂堂,不凉不热。
李破摆手道了一声,“不用多礼,坐下说话吧。”
等到对方坐定,看着在长安日子过的不错,吃的红光满面,好像还胖了一圈的阿史那牡丹,李破不由一笑,心说你这是给突厥节省了不少米粮?
而且美白效果一流,阿史那牡丹脸颊上的草原红也淡了许多,说明长安的水土确实养人,再加上一对蓝眼珠,很有些异国风情。
“你这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要我说啊,你不如常驻长安,草原上的风雪对人可不太友善。”
阿史那牡丹笑答,“至尊又在取笑于我……那是天神对子民们的考验,离开了那里,过的再好,也得不到天神的庇佑,对我们来说,可未必是好事啊。”
李破心说,天神还真是好用,什么时候都能拿出来当做挡箭牌。
“可有些人未必有你这么虔诚吧?比如说阿史那多闻?”
阿史那牡丹一下便打起了精神,从这位口中听到东方汗的名字可不是什么好事,她琢磨了一下,明知故问道:“阿史那多闻?至尊说的是突利汗吗?”
李破道:“我还能说的谁呢?他就像是中原的诸侯,我才得到臣下禀报,他不但与窦建德有着往来,而且他还在攻打辽东城,他的野心就像草原上燃起的篝火一般显眼。
可汗想要邀请我去相见,难道没有一点的诚意吗?你应该明白他占据了辽东城的后果,如果是可汗的授意,那样的话,我们之间的会盟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