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慕景宸才面无表情地走进来。

    换了拖鞋，他脱下大衣扔在沙发上，步伐沉稳地上楼。

    没过多久，慕景宸又换了衣服走下来。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卫衣，米色西裤，整个人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像个温暖体贴的居家男人，清俊逼人、赏心悦目。

    这身衣服是林可馨给他买的，慕景宸以前从来没穿过。

    他觉得，卫衣这种东西是中学生穿的，他这个年龄的男人，不需要。

    林可馨离开以后，所有关于林可馨的东西，慕景宸都不敢碰。

    他怕自己沉迷在失去林可馨的痛苦中，怕自己没了锋利的爪牙，无法冲敌人挥出致命的拳头，更怕自己被对手打倒，就此真正失去他的女孩。

    但刚才上楼去换衣服，走进更衣室，慕景宸一下子就想起了这身衣服。

    他几乎迫不及待地把衣服换上，还在穿衣镜前照了十几分钟，对衣着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

    之所以这么慎重，是因为，今天是慕景宸和林可馨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下楼的时候慕景宸手里拿着两本结婚证，一本他的，一本林可馨的。

    至于林可馨留下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寿终正寝了。

    林可馨离开的当天，慕景宸就用那份离婚协议书点了烟，里面的内容，他连看都没看。

    根本不在计划内的事情，慕景宸不会承认，也不会给自己继续添堵。

    他才不管林可馨走得多远，想没想过回来。

    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分开，他只是给他的女孩一点喘息的空间，一个展翅高飞的希望。

    只要林可馨还活着，还健健康康地活着，那么，就算她躲到地壳下面去，慕景宸也会在地球上挖个坑，跳进去把她追回来。

    林可馨一直觉得他们的婚姻是个笑话，慕景宸却从来都是认真的。

    他把两本结婚证打开，目光复杂地看着照片中的男女。

    结婚那天的情形慕景宸记忆犹新。

    那天，他吃得很饱。

    在六年前真正让林可馨成为他的女人之后，那天是慕景宸最满足、唯一吃饱的一天，也是他和林可馨的第二次。

    明明只是第二次，但他像是了解了女孩一辈子。

    他那么熟悉林可馨的身体，那么熟悉她的每一个部位。

    他像个老练的猎人，猎物还没有露头，便冲进山洞，乘风破浪，将猎物斩杀得稀里哗啦。

    那天事后，慕景宸本来和林可馨一样，都裸着身子躺在被窝里。

    女孩的身体让他着迷，他一分钟都不想松开她。

    但举起手机自拍的时候，慕景宸还是犹豫了。

    结婚是很庄严的一件事，他不能搞得这么香艳。

    虽然，这张结婚照也很香艳，但至少，他很严肃。

    照片中的他西装革履，冰冷的眼眸平静如水，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但慕景宸自己知道，当时他有多激动。

    女孩就在他怀里，没穿衣服。

    不是慕景宸不给她穿，而是舍不得给她穿。

    那天，他把林可馨累坏了，女孩身上到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但她还是那么乖巧地蜷缩在他怀里，像一只被虐待后，寻求庇护的小兽

    这样的林可馨几乎把慕景宸的心揉成了一滩泥。

    他不要吵醒她，不要给她穿衣服，不想她张嘴闭嘴就是钱，也不想看见她那种毫无作用、近似于卑微的反抗。

    他就想那样安静又得意地抱着她，掌控林可馨的一切，同时为林可馨撑起挡风遮雨的臂膀。

    走到餐桌前，慕景宸把自己和林可馨平时吃饭坐的椅子都拉出来，端端正正摆好。

    然后，他把自己的那本结婚证放在餐桌上，举起林可馨的那本，在照片上亲吻许久，这才和自己的那本并排对齐摊放在餐桌上，走进厨房。

    以前的慕景宸，信奉君子远包厨。

    他讨厌做饭。

    一个人住在云山别墅的时候，慕景宸叫外卖，或者，干脆不吃。

    可自从林可馨离开之后，慕景宸每天都会下厨，自己做饭吃。

    因为林可馨心疼他，林可馨怕他养出胃病。

    所以慕景宸不虐待自己的胃，他不但要把自己养得壮壮的，他还要学会各种菜式、点心，等着他的女孩归来，一样样做好喂给她吃。

    今天上午慕景宸给钟点工打过电话，冰箱里的食材很丰富。

    慕景宸穿上围裙，把食材一样样拿出来，清洗干净，开始烹饪。

    慕景宸炒菜的动作很好看，明明站在油烟中，手里拿着锅铲，但却给人一种错觉，他好像坐在谈判桌前，披荆斩棘、突出重围，姿态优雅又霸气。

    不到一个小时，四菜一汤上桌。

    红烧狮子头、醉虾、江城麻辣鱼、蜜汁鸡翅、青菜豆腐汤，全是林可馨最爱吃的。

    这三个月，慕景宸几乎把林可馨喜欢吃的菜式全都学会了，尤其是这几样林可馨最爱吃的，他做得最好。

    王书吃了两次，惊叹快赶上张妈的水平。私下里跟何灵说，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慕景宸学不会的，只看他有没有心去学。

    慕景宸自己也承认，因为有心，因为想在重逢那天让林可馨吃上最可口的饭菜，他真的很用心在学做饭。

    一旦用心，什么都不难。

    短短三个月，他都快赶上江城大饭店的特级厨师了。

    摆好餐具，又开了瓶拉菲倒满酒杯，慕景宸脱掉围裙，在餐桌前坐下。

    给林可馨座位前的空碟子里夹了块红烧狮子头，他温柔地笑道：“可可？尝尝我做的狮子头，是不是比你做的好吃？”

    说完，慕景宸又给自己碟子里夹了一只，安安静静吃起来。

    红烧狮子头吃完，他又给林可馨夹了只醉虾。

    “可可？小龙虾是生活在臭水沟里的，经常吃对身体没好处，还是吃新鲜虾好。醉虾虽然没有小龙虾那么够味儿，但也很好吃，你尝尝？”

    继而是江城麻辣鱼和蜜汁鸡翅。

    “可可？我现在做的江城麻辣鱼和蜜汁鸡翅都快赶上步行街那家老店了。虽然烹饪方法是我从那家店里学来的，但我做的绝对比外面的干净，你吃多少都不会吃坏肚子。慢慢吃，不要狼吞虎咽，没人跟你抢……”

    没多久，林可馨的碟子里夹满了菜。

    醉虾去了壳。

    江城麻辣鱼剔了刺。

    蜜汁鸡翅被小心翼翼脱了骨。

    都是林可馨最爱吃的菜，但没有人碰。

    最后，端起酒杯跟林可馨桌位前的红酒碰了下，慕景宸一饮而尽。

    “可可，结婚纪念日快乐！”

    红酒的醇香，夹带着轻微的苦涩和酸楚，从舌尖一点点润进嗓子里，灼烧着慕景宸的胃。

    眼睛里有水波流动。

    做了个深呼吸，将心中的悲楚全部压下去，慕景宸继续吃，很安静地吃。

    直到吃饱，他才放下筷子，抽了餐巾纸擦干净嘴巴。然后，拨通强尼的电话。

    电话过了许久才接听，强尼的声音充满疲惫：“HI？慕？”

    慕景宸皱了下眉：“强尼？你昨晚去做贼了吗？怎么大清早如此无精打采？”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强尼的声音立马变成了哭腔：“慕？可馨昨天放学的时候摔了一跤。”

    慕景宸愣了一下。

    还没等他询问，强尼又说：“幸亏文轩来了。我真正见识什么叫东方式男人。慕，文轩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有绅士风度，最温柔、最阳光、最体贴细致的男人。我正在跟文轩商量，希望他能同意由我出面，让纽约大学同意他来芝加哥任教，每个月只需回纽约大学上两次课。这样，文轩就能寸步不离地在可馨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不过，这件事情有点难度，文轩实在太绅士，他说，他在哪里做学术研究都可以，只要可馨同意他就没意见。但可馨好像不太愿意。慕？你能不能想想办法，让可馨同意文轩过来照顾她？我真搞不懂你们中国人，可馨明明很依赖文轩，她和文轩相互都有好感，为什么住在一起那么别扭……”

    慕景宸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不够用过，他用了足足五分钟，才意识到强尼叽叽呱呱在说什么，声音一下子冷下去：“你说什么？文轩是东方式好男人？我太太不愿意，你还打算拉皮条，跟纽约大学协调，把文轩调到芝加哥任教，让他搬来和我太太同居？”

    “慕？爱情是伟大的，我看得出来，文轩很爱可馨，我也……”

    “任何超越婚姻的爱情，都是可耻的！”

    “好吧！”强尼终于不再宣扬他的“爱情至上论”，他改口说：“慕？你要知道，可馨是我学生，不是我太太。当然，如果你同意，我不介意和她同居照顾她……”

    “强尼！”慕景宸的声音突然拔高：“你是不是想死？”

    “噢，慕？你不能这么霸道，你这是侵犯人身自由，你又不让我爱你太太，也不同意文轩爱你太太。那怎么办呢？文轩在纽约任教，他不可能随时随地陪着可馨，而我，也要享受我自己的爱情和生活，我对可馨没有监护的义务，我不能二十四小时陪伴她……”

    “谁让你二十四小时陪伴她了？我太太的生存能力很强，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

    “对，她确实生存能力很强，但今年芝加哥的雪非常大，道路很滑，她身材臃肿，出门没有人搀扶总会摔跤。她每天从公寓出来，要步行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学校，难道这二十分钟，你想让她摔死吗？”

    “你说，可可……身材臃肿？出门总摔跤？”

    慕景宸的第一反应就是林可馨生病了。

    他的女孩那么苗条，那么纤细，瘦得叫人心疼，怎么会身材臃肿？难道美国和中国饮食上差距太大，可可才去了三个月，就从小猴子变成了小肥猪？

    不会吧？

    慕景宸这里心思百转，强尼还在继续聒噪：“慕？我实在保护不了你太太，昨天那一跤摔得有点重，医生交代要卧床保胎一个月，你知道，我要上班，我不可能……”

    “啪……”慕景宸的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了地上，后壳直接飞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