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念的病房门口，林可馨捋了捋头发，又把衣服整理了一下，然后做了两个深呼吸，带着比应聘面试还要紧张的心情，轻轻敲了敲房门。

    没有人说话，也没人来开门。

    林可馨想了下，又抬手敲门。

    这次只敲了两下，病房门突然被人拉开。

    猝不及防地看见一个身材火辣，比自己稍微矮一点点的丰满女人出现在门口，距离自己不过二三十公分距离，林可馨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脱口道：“请问……夏温怡在吗？”

    话音刚落，女人就咬牙切齿地说：“林……可……馨？”

    听见这个声音，再看见女人满脸包裹着纱布，林可馨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就是小念。

    她惊愕地张大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小念，吃惊得大脑根本没办法思考。

    是她记错了吗？

    还是她走错病房了？

    六年前，小念分明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长得跟豆芽菜似的。

    而现在，就算六年不见，小念也最多只有十五六岁。为什么，她会看见一个身材跟王小美那么相似的女人？

    一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女，怎么会长成三十岁女人的妖娆身材？

    夏温怡每天都在给小念吃催肥素吗？她怎么把小念养得这样……令人惊讶？

    要不是小念开口说话，要不是她脸上的纱布还隐隐透着血迹，林可馨一定会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王小美。

    见林可馨张着嘴巴，像看见鬼了似的看着自己，小念眼睛里闪过一抹恶毒的得意。

    “怎么？你爸爸和你妈妈造的孽，你忘掉了？不记得我了？那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我的名字，叫齐念。”

    被小念的声音惊醒过来，林可馨赶紧笑着摇摇头：“不是的小念，是……我没想到，你都长这么大了，像大人一样。”

    “切！”小念朝天翻了个白眼：“难道你以为我整个人都应该被火烧废了，这辈子都不会再长大？”

    “不是不是，我没这个意思。小念？你不要误会我，其实我……”

    “进来吧！”根本不听林可馨近似于讨好的解释，小念硬邦邦地转身，往房间里走。

    走到床边，她脱掉鞋子爬上去，理也不理林可馨，直接面朝墙坐下。

    林可馨局促不安地走进病房。

    看见地上果然扔着个崭新的暖水瓶，碎玻璃摔得满地都是，林可馨赶紧去洗手间拿了扫把和簸箕，将碎玻璃清理掉。然后，她又拿了拖把开始拖地上的水渍，尤其是病床边，为防止小念不小心滑倒，她来来回回拖了好几遍。

    确定不会出危险，林可馨才洗了手，走到床边。

    明明林可馨比小念大了将近十岁，但此时此刻，看着石雕般一动不动的小念，林可馨却觉得小念是长辈，她是个做了坏事的孩子。

    不敢坐，也不敢说话，她只好低着头，使劲拧自己的手指。

    被小念这么晾了足足一个小时，眼看天都要黑了，林可馨才鼓足勇气，笑着对小念说：“小念？夏夏呢？”

    等了两分钟，小念理都不理她，林可馨又问：“小念？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就不能叫你来？”

    被小念硬邦邦的话堵得一噎，林可馨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想到慕景宸说要赶回来陪她吃晚饭，林可馨抿抿唇角，又小心翼翼地说：“小念？你看，天都快黑……”

    “夏温怡对我从来没有不耐烦过，而且，只要我想见她，二十四小时之内，夏温怡随叫随到。哪怕我在沙漠里想要吃龙虾，夏温怡也会眼巴巴地跑出去，千方百计给我买回来，怎么轮到你，就让你过来陪我那么一会会儿，你就这么多毛病？你是不是觉得我就应该像我爸爸那样，被你爸爸从摩天大楼上推下来摔成肉泥？或者，我应该像我妈妈那样，被你妈妈泼汽油用火烧死？”

    这话让林可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赎罪，一直在替爸爸偿还欠下的罪孽。

    虽然，那不是爸爸的错，那是叔叔和张娜陷害的结果。但小念一家家破人亡，他们林氏还是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所以，不管是小念还是其他人指责，林可馨都是默默忍受，从来不辩解。

    可是，七年了，已经七年了。爸爸早都死了，无辜的妈妈也做了陪葬，小念每回见面却都要把她结痂的伤疤抠开一次。尤其是现在，大概是因为长大了，小念不但身材像王小美，人也变得和王小美一样尖酸刻薄，甚至颠倒黑白地硬往爸爸和妈妈身上栽赃，林可馨还是难以接受。

    她有点不受控制地低声辩驳：“小念？当年你还太小，有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你爸爸不是我爸爸推下去的。事实上，我爸爸是被你爸爸抱着摔下楼的。还有我妈妈，她也没有伤害你妈妈，是你妈妈自己拎上汽油跑到我们家去，然后在往我妈妈身上泼汽油的时候，不慎把汽油淋到了自己身上。当时，我妈妈还想救她，只是……”

    “林……可……馨？”随着小念怨毒的尖叫声，一团硬物猛地向林可馨砸过来。

    “砰”地一声，一个不锈钢水杯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滚进墙角。

    林可馨就站在床边，压根没想到小念会用杯子砸她。她一时间没有提防，额头上狠狠挨了一下。

    痛得闷哼一声，她下意识用手去捂脑门。

    果然，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痛得钻心。

    但还算幸运，她的头没有被砸破皮，也没出血。

    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宝宝们，林可馨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两步，离小念远一点。

    她这个动作，以及脸上戒备的表情，一下子激怒了小念。之前像石雕般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念，猛地从床上跳下来，直直冲过来。

    小念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像是恨不得将林可馨撕碎：“林可馨？你这个全家都该死光的贱女人，你躲什么躲？你……”

    “站住！”做母亲的本能，让林可馨再也顾不上讨好和哀求，她猛地大吼道：“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一步，我就喊人了。不?，我会立刻停掉你的医药费，再也不让夏夏来照顾你！”

    大约没想到林可馨会突然反抗，还反抗得这么机智，这么强硬，小念仿佛突然被掐住七寸的毒蛇，一下子呆住了。

    然后，她阴沉沉的目光在林可馨素净娇美的小脸和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扫视了几分钟，突然笑了。

    没有再往前迈一步，小念却猛地抓住自己脸上的绷带拼命往下扯。

    显然，她经常这么干。所以，看起来包扎得非常结实的绷带，没几下子，就被她扯散了。

    而因为她猛烈到疯狂的动作，脸上还没长好的部位再次被她拉伤，猩红的血渗出来，瞬间将脸上的绷带浸染得血迹斑斑，看上去触目惊心。

    林可馨没想到小念会偏激到这种程度，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以前，她会想都不想，直接冲上去抱住小念，柔声细语地阻止她。

    可是现在，林可馨的心，有一大半都被宝宝占据着，她不敢上前，害怕小念激烈的动作会碰到她的肚子。

    所以，她急得满头大汗、手足无措，却柔声哄道：“小念？你不要激动，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要伤害你自己好不好？夏夏说你的脸没有好好保养，这回手术做完有点感染。如果你再继续这样自残，你迟早都会得败血症。而且，一次次地让伤口崩裂，你的脸就彻底毁了，以后再也没办法恢复……”

    “恢复？”小念已经把绷带扯开了。

    她猛地一用力，绷带像体操运动员手里的彩带，被她重重地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而她的脸，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林可馨的视线。

    这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

    林可馨还记得七年前，小念脱离危险后的那张脸。

    那张脸让她总是想起一部老电影——《夜半歌声》。

    但不管那时候小念的脸多么狰狞恐怖，但至少，那张脸是干净的，那样的小念，看起来还是个人。

    可是现在，林可馨觉得，她看见的，根本不是一张人脸，至少，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很显然，前不久才做过的整容手术伤口还没有完全长好，被小念这么剧烈地拉扯，她的伤口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最重要的是，才植上去的皮肤，边缘居然脱落下来，看上去松松垮垮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来，露出里面花花绿绿的神经。

    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实在太可怕，简直跟恐怖片里的僵尸差不多。

    拼命压住想要尖叫和呕吐的冲动，林可馨不自知地连连后退。

    她根本不敢直视小念的脸，下意识地躲闪着小念怨毒的目光，嘶哑着声音哽咽道：“小念？你这个孩子。你……很痛吧？你别急，我现在就去叫医生。我……”

    人还没有走到门口，话也没有说完，小念就冷笑着说：“林可馨？你结婚了？”

    “你怎么知道？”林可馨吃了一惊，脚步下意识地停住，视线也不由自主重新回到小念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

    “切！”不屑地瞪林可馨一眼，丝毫不在意自己摇摇欲坠、血迹斑斑的脸皮，小念重新走回床边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