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离公司挺远,坐车都用了一个小时。
高桥还在想打车的钱如果都给自己多好的时候,游戏部部长已经带着大家往里走了。
抬起头,高桥发觉这里是一个典型的日式庭院,狭小而精致。
碎石、残木、青苔,勾勒出一幅简朴的画卷,宁静祥和的感觉扑面而来。
进入了这里,就仿佛告别了都市的繁忙和喧嚣,生活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压力瞬间小了起来,让人倍感舒适。
部长一脸自得的说道,“这里环境不错吧!”
当穿着和服的年长女性,来到门口迎接的时候,部长回头小声说道,“我跟你们说,这里的艺伎也很不错哦!”
听到艺伎,众人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探头探脑,仿佛开启了雷达模式。搜寻着可视范围内的每一寸土地,寻找部长口中很不错的艺伎。
这也不怪游戏部的众人,虽然他们钱赚得不少,可相对来说都比较宅。都是单身狗不说,连逢场作戏的娱乐场所都很少去。
如果不是部长带他们来这里,他们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来。因此,他们此刻心中的骚动是完全能够理解。
高桥倒是没有像同行的人一样,兴奋的不能自已。他实在搞不明白那种满脸涂着白色粉末,红色眉毛,红色嘴唇的艺伎,到底哪里美了,哪里好看了。
进了屋子,木板拼成的外廊曲曲弯弯,中年和服女性将众人引到了一扇开着的门前说道,“请在这里用餐。”
部长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让众人一一落座。
只能算半个游戏部人的高桥,因为中本伸一的关系,坐在了长条桌子较为靠前的位置。
上菜、斟酒、表演。
在艺妓们的扇子舞中,在三味线的音乐里,气氛热烈了起来。
许多白天在公司总是板着一张脸的人,在这里变得嘻嘻哈哈了起来。
各种没品低节操的笑话,从他们口中像是连珠炮一样喷涌而出。
高桥认真观察这些人,仿佛要重新认识一遍他们一样。
中本伸一瞧见高桥的样子笑了笑,他倒是没有像同事们一样不停地喝酒,不断地放浪。
除了制作游戏能给他带来快感外,别的一切好像都不能让他提起兴趣。
知道中本伸一性子的部长,没有让他喝酒,他对中本伸一边上的高桥说道,“来,高桥咱俩喝一杯。”
按照曰本职场的传统,上级给下级倒酒。下级应该惊喜有加,双手虔诚的捧着小小的酒盅,充满感激的一饮而尽。
不过,在高桥这里,剧本却没有这样演。
中本伸一伸出胳膊,拦在了部长身前,他说道,“部长,高桥一会还要回去和我制作,先别让他喝酒了。”
部长讪讪的笑了笑,他自己仰头把酒喝了。
别看中本伸一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社员,但他在工藤裕司会长眼中的分量,可比游戏部部长都要重。
要知道当初中本伸一执意从大学退学的时候,工藤裕司专门开导了他足足两周。
最后中本伸一用的DEMO游戏小样,反向说服了工藤裕司,同意让他从学校退学,专职在公司里做游戏。
其实,就算中本伸一没有这层关系,部长也不会因为喝酒这点小事得罪他。
游戏制作说到底还是个技术为王的活,你有再好的创意,没有程序员负责实现,又有什么用。
游戏部里许多人天天宣称自己有很棒的想法,部长几乎从没采纳过他们的游戏创意。
或许有的创意还真的不错,但同时却几乎没有一点实现的可能。太天马行空了,甚至有人说要在红白机上,制作一款像是电影一样的游戏,让玩家感觉像是参与到了电影中一样。
不能说这个创意不好,但根本就不可能嘛,就红白机那贫弱的机能,想实现这样的游戏,不是在做梦么。
部长又不是傻子,又不是不懂技术,他对于这些提出扯淡提议的人,倒是没有严厉批评,但是这些游戏策划案,却也被他束之高阁,放在了档案库里,几乎永远没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与之相比,中本伸一则从来没嚷嚷自己有什么创意,他永远拿作品说话,别人还在嘴炮的时候,他已经用业余时间制作出了一个游戏小样了。
随处可见的梦想家与脚踏实地的实干者,作为一名管理者,喜欢哪个自然不言而喻。
部长不是没有和中本伸一沟通过,让他培养一下游戏部里的人。
或许是中本伸一没用心教,又或许是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最后主力依旧还只有中本伸一一个人。
而今天,中本伸一居然破天荒的让高桥和他一块制作游戏,这看起来是个好兆头。部长自然不会打消中本伸一的积极性,也不会强迫高桥喝酒。
毕竟,再出一个厉害的游戏制作者,制作出更多大卖的游戏,分更多的钱才是硬道理。
游戏部部长想着最近新认识的那个高中妹,似乎还需要不少钱才能拿下,他舔了舔嘴唇,心中想着“我的性福就指望你们两个了”,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高桥有点适应不了屋内的气氛走到门外,他顺着走廊看过去,才发现原来每个房间都有客人。
他在心中想着,这就是曰本消费时代,纸醉金迷的一个缩影吧。就在他感慨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丝很微弱的声音,仔细辨别,似是抽泣。
月光皎洁,碎石路蜿蜒曲折,他循着声音走去,影影绰绰的树影间,冒出一只白面红唇的和服“女鬼”,这把他吓了一跳,好在他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鬼是艺伎。
也许是听到了声音,抽泣停顿,年岁不大的小艺伎,怯生生地抬起头,像是一只受惊的幼小白兔。她挡住脸,神色紧张的瞧了高桥一眼。
最见不得人哭的高桥,用最人畜无害的嗓音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怯懦而软糯的声音响起,“我……我没怎么……”
高桥看小艺伎害怕的模样,突然想起了中本伸一给他的金平糖,他摸了全身的口袋,在小艺伎越来越害怕,快要达到临界点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了装糖的瓶子。
他把拇指和食指分别捏着瓶子底端和瓶顶的木塞,将它对准月亮问道,“你看它们像不像天上的星星?”
艺伎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
高桥放下胳膊,将瓶子放在艺伎柔软的手心里,“以后不开心,吃一颗就会开心了,知道吗?”
“知道了。”
月光透过树叶,倾洒在了放下戒心的小艺伎的脸上,两道泪痕卷过面庞,像是车辙压过雪地,露出了本来的颜色,显得有些活泼逗乐。
看她开心了,高桥也放心了,觉得离开酒宴太久不太好的他,转身想回房间。
小艺伎犹豫再三,才下定决心提嗓子问道,“你叫什么?”
“高桥。”
“啊?”
“高桥。”
高桥再次回答,没有回头的他,消失在了青苔残木间。
艺伎望着没有高桥背影的空气愣了好一会,拧开木塞,倒出一粒金平糖含在嘴里,很甜,很甜,甜的让她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