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仙子跟世民兄说了半天,有一点却是说错了,自古为君之道,首要考虑的不是能力,而是德行。”
苏辰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品位着酒中真味,轻描淡写的说着。
他并不在意对面一些人的敌意,更没有动手的意思。
李世民等人心里充满着被轻视的羞辱感,不知为何,却又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至少对方没有一来就出手,这让己方有了准备时间。
“德行?”
师妃暄圣洁如仙的面上露出一丝好笑神情,也不管李世民黑沉的脸色,微抿着嘴问道:“苏先生莫非认为世民兄德行不足?”
就算是如今气氛十分紧张肃穆,在场所有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一些笑意。
论及德行,眼前这位号称无双剑,在江南地界自立为侯的家伙才是真正的谈不上德行。
他打着清君侧、剿流寇的名义四处征伐,搅得江南地界一片失声,自威自福,如此行事方式,也配谈德行?
最重要的是,这人自占据飞马、竟陵、历阳开始,就重用阴癸派等魔教势力,对各方豪杰进行惨无人道的血腥刺杀,有时甚至还亲身上场,完全不要脸面。
别人是堂堂正正以兵以德服人,他是以血以杀征服。
再说治政,别看苏辰看起来斯文儒雅,手段却极是严苛,不但对治下进行大肆清洗,对豪族、士族并无半分优待,还随意勒索过往商人,不服就杀。论名声,只比喜吃孩童的迦楼罗王和弑君作乱的宇文化及要好上一点点。
若不是江南普通流民百姓尚还能有一口饭吃,恐怕天下人早就群起而攻之。
如今之所以任由他的发展,全是因为行为低调的原因。
宇文化及和李密、窦建德等人吸引了火力,一个两个自己关起门来称帝称尊,早早的过一把做皇帝的瘾。
李世民的老子李渊也自个封了王,开府建牙志在天下。
这些人实在太过有吸引力,相比起来,只是损害到一些中层家族的区区一个无双侯,就实在算不得什么了。
“别人称帝称王你不去打,去打一个小小侯爷,那有什么意思?再说,那家伙四处得罪人,手下兵弱将寡,谋臣寥寥,还把所有钱财粮食全花用在了治下流民身上,四处开垦荒地,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多大威胁。”
这年头,不得不说,品论一个人的名望德行,其实只是出诸上层人士口中,普通平民百姓并没有半点发言权。
百姓如草,割了再长,完全无需重视。这是所有高门士族的普遍想法。
更有一大部分有钱人,把百姓看做蝗虫,看做虫蚁,看着就影响心情。
这就是真实不目虚的现实,否则也不会有贱民的称呼出现了。
所以,酒楼中人听着苏辰大言不惭的提及德行二字,差点没笑出声来。
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却不能直接指出,念及传闻中其人强大战力,又有几人敢当着苏辰的面说他倒行逆施,堪比暴秦,德行不好?
只是忍着笑而已。
看到四周这些人的眼神,苏辰只能暗暗鄙视。
广积粮,缓称王的道理他们或许会明白一点,但君如舟,民如水的道理,这些人却还不明白。
就算是如今的这位济世安民的千古一帝,却依旧有着时代的局限性。
他哪里知道,自己这些做法才是扎实根基、藏兵于民,不动则已,动如雷霆的正道。
“若是江南某一天突然出动三十万大军,席卷北地,不知这些家伙可还笑得出来?”
不过,这时候,苏辰自然不会跟这些人分说自己手下兵力其实很强大。
他只是看着师妃暄,认真说道:“仙子可曾听闻得位不正者,而让天下大治的道理?”
得位正不正,跟是不是明君其实没关系,但不妨碍所有人都这样认知,做皇帝讲究君权神授,代天牧民,这是天生的。
历史上某某君王出生时,其母红日投怀,余光绕梁……汉高祖更是提剑斩白蛇,奠定汉家八百年气数。
总的来说,天下人把皇帝这份工作,已经神化了,所以也就容不得半分污点。
随意他做点什么,都有着人大肆吹捧,做得对,做得妙,他天生就应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所以,这份工作绝对不包括弑父弑兄的人可以胜任。
苏辰的道理很强大。
师妃暄难得的面现疑惑之色,问道:“苏兄谈及德行,更说起得位正不正,这似乎跟世民兄没什么关系吧?”
“仙子一心礼佛,不覆红尘,不知道李家现况也是情有可原,唐王如今春秋鼎盛,雄才大略,更是深得关陇士阀之心,这且不说,就说如今的唐王世子李建成,只比世民兄大上几岁,当年在太原起事时,他还在河东府,未曾参与大谋。一年之后,他却被立为唐王世子。在平常时期,这倒没有什么问题,但值此天下群雄竞逐的时刻,世民兄在外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斩关夺隘,杀敌取城,而他却留在西京坐享其成,这一点,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师妃暄被苏辰直指为不通事务,脸色不由一红,不过她心性甚好,也不在意,听到这里,又道:“看明白什么?苏侯似乎在说世民兄的好话。”
的确,苏辰字字句句似乎在帮李家,帮李世民吹嘘,并没有一言一语抹黑于他。
在场众人,就算是天策府众将,也看他顺眼起来,再不是先前的剑拔弩张,不知他先前所说德行又是个什么意思?
苏辰看着师妃暄,神情似笑非笑,这位被慈航静斋那帮老娘们推出来的代言人,其实只管完成任务,也不去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
说实在的,在佛言佛,人家本就是出家人,心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君臣父子的概念,那是儒家的理念,跟她们说不着。
倒是站在一旁静静伫立,转过身来的银发长须,面如稚童般的老道士已经面露苦笑,心道无双剑果然言语如剑,此时已经挖下了陷阱,就等人跳下去。
他只是默默的关注此事,并不主动出手,打心眼里,他其实根本就不想出手。
别人看不分明,自苏辰站出来之后,两人气机纠缠牵绊,元气涌动间,不知已交手了几十回合。
宁道奇惊讶的发现,他从一开始,就没占到什么便宜,不但事先并未发现对方何时来到酒楼,更在现身之后,抢夺元气控制全面落在下风。
他不知道对方何时会出手,会怎么出手,只能全神贯注以做防备。
从这一点来看,已是十分危险。
不过,老道士一生颠沛流离,集百家之长以成大宗,心里震惊却不泄气。
在他想来,无论对方如何天才绝艳,毕竟年纪太轻,跟自己几十年的实战素养比起来,总会差上许多。
真打起来,自己肯定能赢。
……
苏辰定定的看着师妃暄,眼里意味莫名,似取笑,似叹息,让这位圣洁仙子首次脸上升起一抹晕红。
她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得苏辰继续说道:“既然唐王李渊春秋鼎盛,说得简单点就是他还能活上至少二十多年,这且不说,就说唐王世子李建成,他深得其父宠爱,如今已是世子,以后就是太子,平日行事恭谨,并未失德,人品才学也堪称上乘,在西京深得人望……如此情况下,世民兄就算是再会打仗,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又能如何?还不是为父兄做了嫁衣裳。”
他说到这里,神情转为肃穆,突然厉声道:“我实在想不明白,仙子你怎么挑选的天下明主?今日之会传了出去,就算唐王本人并不在意,但天下悠悠之口,都会说世民兄当为明君,那又把唐王置身何地?”
见酒楼众人面面相觑,师妃暄脸色也变得雪白,苏辰高声说话,发出金玉之声:“师仙子此时问世民兄的为君之道,莫非乃是教唆他日弑父杀兄,扫平前路,以登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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