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停顿,皇帝的插口,可以理解为“抑扬顿挫”中的顿,还要接着讲。
但也可以故意理解为他说完,于是张叔夜抓住机会出列道:“门下之汇报结束,臣补充一下。”
见老张这么牛,皇帝也难免有了浓厚的八卦心思,便好奇的道:“朕听着呢,张卿尽量补充,以便让朕兼听。”
老张非常无耻的言道:“蔡相公之发言是存在的,基本上过去的半年,在陛下之监控、中书门下的把关下,的确,咱们取得了相当喜人的一些成就。然而。”
到这里张克公有些不看好,他知道兄长又要恐吓陛下了,张叔夜这厮就喜欢挑选一些非常不积极,不向上,非常阴暗的东西说给官家听。
张叔夜接着说道:“然而,蔡相公身为宰相,他的视觉决定了一般总览,从宏观上给大家带来一些消息和指引。那么在微观上呢,我大宋它仍旧存在许多深层次的问题,问题问题,有问题它就得重视,去寻求解决的办法。”
赵佶一听相当辉煌的大宋又有问题了,便有些不高兴了。
然而老张目下威望还是不小的,群官也一副时刻等候指示的模样,于是赵佶也不方便逃跑,只得耐着性子。其实对于赵佶来说,进来等着大家和和气气的磕头,听老蔡说完大宋整体上形式一派大好,赵佶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
老张非常啰嗦的道:“知其然,便要知其所以然。大宋的总体形式不错,新生儿数据的增长,主要存在于孟州、北1京、济州、东京四个地方。这四个地区的数据,造成了我大宋平均上的喜人,但是除了这四个地区外,臣并非危言耸听,数据仍旧一潭死水,和往年并无二至。”
赵佶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是真喜欢小屁孩又多又吵闹的,反正又不要他换尿布不是。所以张叔夜说到此,还真的引发了皇帝的兴趣了,便打起精神听着。
张叔夜道:“那么微观问题它就在于,为什么四个地区出现了喜人的增加,甚至带动了整个大宋的数据趋于了好看,但其余地方毫无进展呢?”
蔡京大皱眉头,想要反驳回去之际,赵佶却笑道:“张卿莫要卖关子,快些说了出来,好教朕知道问题所在。”
张叔夜道:“问题在于,官僚群体它仍旧存在懒政,怠政,不去调查研究,不去主动作为。高方平他就是一个锐意进取的典型,他曾经提出了‘卫生条例’,营养论,等等许多尖锐问题。当时没人信这不是问题,因为他高方平说的话不是圣旨,不是国法。当时也有人信,看似偏激,开封府、孟州、北1京这些地方他很好嘛,尝试跟进,在问题中去解决问题,于是取得了进步。其余地区呢,在高方平的策略证明有效并形式喜人的情况下,它们却仍旧怀有太多顾虑,不去跟进,不去尝试,说白了这就是懒政,以及推卸责任。”
赵佶非常尴尬,妈的老张开口就把整个天下的主政们定为懒政官僚,这让赵佶都不方便做出回应。不过好在赵佶也非常高兴,觉得我果然英明神武,慧眼启用了小高如此能臣。
根本没到台官发言的,张克公便忍不住跳了出来道:“然而张叔夜在说高方平怎么好也没用,老臣有些话不说出来就胸口不舒服。”
“?”
张叔夜和张商英面面相视了起来。
张商英耸耸肩,意思是现在我也没办法,谁叫你昨晚要拉偏架,让老夫昨晚和他单挑,把他送进太医院去住院,不就没有这塘子事了吗?
这是真的,张克公名声已经烂了,在平时赵佶躲着他,也很少参加朝会,张克公想见赵佶根本见不到,最容易出幺蛾子就是大朝见。所以昨晚张商英喝高了去找茬,想通过单挑的方式解决张克公,让他去太医院住到朝会结束在出来。
赵佶一听张克公要说话,便非常不高兴,然而郁闷的在于,害怕张克公又是要死要活的,于是赵佶只得不怀好意的盯着他,看他说什么。
张克公说:高方平在江州已经逆天,砸了许多宗族之祠堂,神庙,现在江州和尚没有,道士跑光,人们也都纷纷不要祖宗了。
正在喝茶的赵佶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梁师成急忙梳理着皇帝的背脊。
蔡京也是一阵尴尬,想把张克公拖去活埋了。话说高方平,现在就是不能说不能碰的一个高压线,最好不要去提及,就算要提也不能说他坏,这是目下蔡京和张叔夜当成的政治妥协。
否则一扯猪肉平的毛病,张叔夜就要就要扯江南那深层次问题,老张也不知是不是脑袋进水,就喜欢对任何问题套上“深层次”帽子。一但真的来个深层次,要剥离,皇帝真问及“到底为什么把小高惹毛了,愣是杀了近六千人”,那个时候依据老蔡的经验,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蔡倏也就保不住了。
这根本就是一团捡不断,又理不清的乱麻,然而这个张克公愣是要冒忌讳,哪壶不开他提哪壶。
祸国殃民,可恶可恨。
这是朝廷两位相爷、多个尚书和主持工作的侍郎们,给予张克公的一致评价。这个老东西不坏,只是蠢,他一个人没杀,却比高方平还拉仇恨。损人不利己形容的就是这种棒槌。
大家都尴尬了,没有任何人回应,也没有任何人表示想接着听的意思。
张克公不服气看着大家道:“一个个的什么眼神,不就都想我闭口吗?你们都不要想避开我。那个高方平的问题他为何就不能说?”
赵佶头疼的道:“行了行了,小张卿家你继续说,也没人不让你说话,朕这不是听着,你告诉朕,小高他到底怎么把你给惹毛了?”
张克公道:“那个不良少年,带着江州民众喊了句‘我大皇帝陛下万岁’,就不要祖宗、砸了祠堂。”
赵佶看着蔡京道:“果有此事?”
蔡京尴尬的捻着胡须道:“此事……老臣略有听闻,不过具体情况张叔夜更为熟悉,由他对陛下解释吧?”
老张尴尬道:“回陛下,确有其事,但是这个事件的背后,他有着一些不为人所重视的‘深层次’问题。”
又深层次了?整个朝廷的官员纷纷脸色发绿了都。
张商英觉得张叔夜还是有些弱爆,洗地方面的功力不够精深,于是出列道:“陛下,这方面臣补充几句。南方的一些土族,性格思维规矩方面,和北方存在明显区别。事实上太祖皇帝于我大宋开朝,就定下了一些对南方外族少民的羁縻政策也是有缘故的。南方百姓温和少斗,却尤其依赖群居,这就是族之来历。以族为群体,它能在一定程度带领族人抗击外部风险,却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封闭思想,造成事实上族权和皇权之冲突。这是存在的,臣敢说,没有任何一个南方主政敢站出来和臣驳论。”
赵佶一听族权和皇权冲突,便有些不高兴的道:“他们愚昧不懂规矩,然而也是朕之子民,得要从根本上转变他们的观念,让他们知道,朕是关心他们的,不要跳。”
张商英很赖皮的道:“是的,总体上高方平他正在干这事。”
赵佶便笑道:“果然,朕就知道小高是很有两下子的,张卿你接着说。”
张商英文绉绉道:“天地君亲师,皇帝子民的利益生死只有皇帝能决定。这是高方平在江州强调的,也是出发点。在我大宋迎接新生儿诞生,迎接盛世的今天,高方平治下依旧存在极其严重的落后思想,许多新生女娃被无视,被一些个什么鸟毛不懂的神棍忽悠了去溺死。于是高方平无奈下,本着陛下的利益以及大宋律,发动了砸烂祠堂和神明的作为,激是激进了些,但也在控制范围内,初步止住了此弊习。”
这只是开始而不是结束,接下来老张侃侃而谈,说的天花乱坠,对此许多人无语,因为扯这些犊子是要学问又要机智的,这方面朝廷上张商英号称无敌手。
赵佶听得眉飞色舞,觉得很是不错。
不过也导致最终无数理学党忍不住,跳出来攻击张商英,且敦促陛下非礼勿听,这些都是极其不好的一些有毒思想云云。
赵佶一阵郁闷,但介于他们各执一词,各说各有理,赵佶也不方便禁止这些混蛋说话。不过内心里,赵佶是比较认同小高。
老奸巨猾的陶节夫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就好,这场撕逼足以持续到大朝见结束,从而略过枢密院汇报的环节。否则啊,老陶还真不知道出列的时候扯什么犊子。
此番枢密院虽然有“大宋名将曹忠”作为正面典型,然而也有猪肉平绞杀江州军这样的敏感事件,谁都不想去提。真的是左右为难,提及了伤害老蔡老张的感情,枢密院没面子,不提及的话,又会被张克公追着咬,说我老陶回避问题,报喜不报忧云云。
接下来陶节夫非常写意,捻着胡须,看着张商英被理学派们的口水淹没,讲道理他们其实讲不过张商英,不过因为人多口水多,直接粗暴的用分贝,就能压住张商英了。
最终皇帝也发现不妙,于是任性的带着高俅和梁师成溜走了。都没有交代。
蔡京也赶紧的闪人。老蔡非常清楚,这群理学党脑子有病,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无差别攻击的一群傻子,自己留下来,难说会把仇恨从张商英的身上转移过来,那可不好,由张商英被他们打死才好呢。
陶节夫和张叔夜不敢走,在旁边强势围观。否则一但落单,张商英会被按倒在地殴打。这不是开玩笑的,高方平开的先例,现在的朝廷随时随地有可能会斗殴,都打过几次了,开封府谎称对中堂没有执法权,从来也不来调查。
开封府这话没毛病,所谓的“中堂”,就是设立的皇城内的政事堂。开封府在皇城当然没有治权。何况对象是各种“蔡中堂张中堂”。其实后世的某些朝代,把近乎宰相的职务叫中堂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其实这个称呼也算是大宋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