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在后世是盛夏,但是在大宋这个小冰河时期已经是秋老虎了,大地最后的热力在散发着,很快天气就要转冷。
特别对于北方地区,不论富豪还是苦人都要如同蚂蚁一样,现在就开始准备迎接“凛冬将至”,那真是会一片一片冻死人的。
城里还好,只要还有一些能力、哪怕是贪官,也会想尽办法的拨出一些炭火救助穷人,不让他们冻死。无他,贪官倒是不关心他们死活,但是死人一多就没有政绩,这些官员会被张叔夜批的体无完肤。这就是有个好宰相的作用,官员真的没有好东西,但是很多时候,宰相决定了天下官员的理念和作为。
比方都在说宋人懦弱,汉娃不会打战,然而那是屁话,岳飞一但成为主将,汉娃在懦弱也会被塑造气质,古往今来没人可以质疑岳家军的战力。所以“带头大哥”真的很重要,他能像军队一样,决定一个部队的灵魂。
扯的远了。
话说秋收已经接近结束,高廉忙于指挥各项事宜,顺便带着打手去帮皇帝收保护费。高唐今年算不上大丰,但是粮食产出比去年略好,所以高廉非常高兴,看着那一车车的粮食搬入县衙的府库,他觉得心里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一些。
所谓的东边不亮西边亮,其实人在世间走那有不挨刀的,幺蛾子应该随时有,这才是常态。然而高唐现在似乎形势一派大好,人人高兴,柴家也异常的低调,街市上几乎听不到他们的消息,这一切,让高方平这个奸诈的阴谋论者很不习惯,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作为一头鲨鱼,高方平用小人之心度人,不相信世界上有太多好人,于这样的心态之下,本着瑕疵必报的大马蜂心态。高方平愣是不郓城主持秋收秋税。
“我要在这里像条毒蛇一样的等着柴家闹事,然后一口咬死他们。这个高唐不来便罢了,既然来了,看到高家危机四伏而棒槌高廉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念头不通达。”高方平在房间里喃喃自语道。
梁红英叹息一声,顺毛摸摸他的脑壳,劝说他别戾气那么重,别那么阴险。
高秀清听得眼睛红红的,觉得这孙子乃是一个至情至性、顾家护短的好男儿。小姑奶奶一厢情愿的认为,小高这是在为自己的事鸣不平,进而对利用职权对柴家打击报复。
高秀清拉着高方平的手,放在她的心窝上,感动的说道:“知我心者唯其大孙子,你的所作所为,姑奶奶记在心里一辈子。”
“小姑奶奶你就不要添乱了,去休息吧,阿布那孩子还小,你不在她睡不着。”高方平尴尬的把手抽了来。
然后她就被梁姐赶走了
差不多高方平也洗洗睡了。梁红英始终坐在房中,亮着灯,持续到深夜。
这个过程不停的有虎头营的便装军士来汇报:一切如常。
这些人,都是分出来在城中各处收集消息,监视柴家的。
一切如常让梁红英皱眉。跟着小高久了,她也变成阴谋论者了。她固执的认为小高相公说有问题,那就一定真的有问题,但是一时找不到问题所在,这难免让人着急
深夜房门被敲响,韩世忠的声音在外面道:“有要事,叫醒小高相公。”
梁红英在房间里道:“声音小点,进来和我说也行,让他多睡一下。”
外面的韩世忠一脸黑线,寻思:娘们专职生娃就可以了,干涉什么大事,女我可不对你说。
于是小韩很猥琐的不说,始终要求叫醒高方平。
“郓城奶奶就把你师父打死,你小心些。”梁红英戾气深重的威胁后,叫醒了高方平。
“末将韩世忠,参见相公。”韩世忠是永乐军最猥琐的人,也是最为做表面工作的一个。他师父林冲真是处处和他相反,为了这小子的事,林冲那样的高手真没少被悍妞打。
高方平扶正了帽子道:“你最好有干货,三更半夜要是敢给我废话,我就教你做人,起来,坐下说。”
韩世忠起身坐下后直入主题:“我伪装逃户混入了他们群中,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处。目下逃户们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到处是骂官府骂皇帝的呼声,到处在传言燕云之地是汉人乐土,辽国优待汉人,官府清廉等等。”
高方平眯起了眼睛,少顷起身背负着手度步,喃喃道:“看起来要出事。但我找不到问题所在,骂官府骂皇帝一点不奇怪,哪朝哪代都有,日子比他们好过的城里百姓也骂,所以这看似有问题,却又是常态。”
韩世忠道:“为了不打草惊蛇,标下没有过度的干涉和打探,因为我的关中口音、短时间很难解释为什么来这边做逃户。所以我只是一直在观察,某个时候我发现了不对之处,逃户中混杂有一些和我一样的人?”
高方平道:“你的意思是?”
韩世忠点头道:“是的,很明显那些有心人不是逃户,而是装成逃户。看他们走路的姿态,坐的姿态,就是躺下的时刻、棍子也放在最方便第一时间拿起的位置看,他们是有武艺底子的人,而这种人是最不会做逃户的,会成为各家权贵的狗腿家丁护院,或是成为游侠,或是落草为寇。”
高方平眯起眼睛道:“这种人的数量大约多少?”
韩世忠摇头道:“目下不得而知,应该不少。此外高唐的逃户群和郓城不同,集中度不大,东一群西一簇,从散落出去的虎头营兄弟们的消息汇总看,逃户人数初步估计在千多人。我查探的那一伙是最大的群体,人数在六七百左右。”
高方平的指头,有节奏的在桌上敲击着,喃喃道:“三人成虎,凛冬将至。高廉没有金刚钻也敢做着瓷器活?任何时候,没饭吃的人是不讲道理的,散开便也罢了。但是聚集在一起,而他高廉又没有能力去严格管制,放任其在县城周边聚集,这是作死之道,一但被人刻意引导,带起了节奏,都不需要煽动的人太有脑子,就能造成大祸!”
说着,高方平拍案起身,铁青着脸!
梁红英听得一愣一愣的,想想有道理,这才理解了当时在郓城,城外近四千逃户聚集的时候,高方平为何那么丧心病狂的严控舆论,哪怕是小丫头说错一句话也要被鞭刑,特别偷盗抢杀的,颠覆秩序的行为一但出现,就斩立决。
现在想来梁红英觉得心里冷飕飕的,要说当时那几千逃户之中没有梁山奸细,那真的说不过去了,一但控制不住节奏和秩序,那真是要发生浩劫的。几千逃户一但内心没有对皇权律法的敬畏,被人引导开始攻击县城,那是上万人要死的节奏。
到此,韩世忠错愕的道:“说高廉不作为,相公误会了,其实您的兄长高廉也在试图驱散逃户,还派了差人去追杀,我亲眼见到了有差人去鞭打,试图驱散逃户,然后摩擦之中还动刀子,杀了一个逃户,砍伤了十多人。”
高方平色变道:“真有这事?”
“真有,理由是他们非法聚众,蔑视皇权。”韩世忠道。
高方平猛的起身道:“糟糕了,真要出事,跟我走,去找高廉对质。我不信他会这么干,但是要求证清楚。”
于是梁红英和韩世忠跟着去了。
“高廉你给我出来!”
大半夜的高方平在外面拍门,嫂子被吓得惊慌的声音都传了出来,像是在埋怨丈夫:“你看你干的好事,叫你不要得罪小叔,他戾气重,这下来问罪了。”
不久之后,开门出来了。高廉铁青着脸道:“你脑子进水了吗?”
高方平摇头道:“你有没有派人清缴驱散城外的逃户?”
高廉不禁楞了楞,摇头道:“这倒是不知,有这种事吗?”
“真有,我永乐军麾下韩世忠亲眼所见,还杀了人。”高方平道。
高廉皱了一下眉头,随即道:“跟我来,坐下慢慢说。”
好在他还算勤政,并不急着去睡觉。
去到书房坐下来,高廉道:“为兄知道你一向忧心逃户,这种善举便是首先出自郓城,为兄说白了是在效仿你。命令我没下过,但是清缴逃户乃国法所在,有县衙差人一时不领悟本官政策,去执行了,也算不得错,往后杜绝便可以,所以方平,你大可不必为此深夜来责问为兄。”
高方平摇头道:“哥哥谬论,清缴逃户当然是国法,但是有技巧,只能在平时清缴驱赶,因为那时他们是胆小的,分散的,不统一的,容易威慑的。事实上国法规矩要清缴逃户,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不让他们聚集在一起,形成洪流。这是底线所在。所以平时清缴可以,但是执政不是一成不变,一但因某些客观原因,逃户已经聚集了起来,就不在适用清缴政策,因为那是拉仇恨,相反让他们在一起相互交流传递‘仇官仇富’的有毒思想。所以原则上一但逃户聚集,首先要接受他们,其次要严管秩序,让他们知道他们受到官府保护,让他们有归属感,有对律法的敬畏,而不是让他们进一步的仇恨官府。看似一件小事,实际意义上,却是有本质区别的。我的哥哥啊,高唐要出事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