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四章 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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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离开京城两年多后,终于回家了。

  弘治十八年赴任三边总督时,沈溪曾回过京城,但过境而不入府门,安排好所有事情便匆匆告别,这次回来,沈溪心中多了一丝沧桑感。

  因为朱山等人已先一步回府,所以家人此时都知道沈溪回了京城,当他抵达家门时,朱起已带人等候在哪儿。

  见到沈溪回来,不仅是沈溪家眷,下人们也都很高兴,纷纷上前来行礼问安,每个人对沈溪都恭敬无比,言语中透露出一丝兴奋。

  沈溪是沈家的核心,是保证沈家富贵的基础。

  沈溪就好像后世大集团的董事长,现在董事长回来,下面跟着他混饭吃的员工抱着非常大的期望出来迎接。

  人群簇拥中,沈溪进入沈府大门。

  周氏早早就等候在院子里,陪同周氏一起等候的还有沈溪的正妻谢韵儿。

  沈家其余内眷则没有到前院来,都在正院东厢或西厢等候,主要是因为沈家马房和偏院在之前火灾中受损严重,火势波及到前院,到现在还显得杂乱无度,考虑到男女大防,还是内宅相见更好。

  沈溪回家,就算不想面对周氏,也只能上前恭敬磕头。周氏显得很激动,连连点头称“好!好”,也不知在说什么“好”。

  沈溪看着眼含热泪的妻子。

  沈家着火后,沈溪认为家里最担心的人其实是谢韵儿。此时谢韵儿带着激动和内疚出现在沈溪面前,她觉得没有完成沈溪交托而让沈家遭受火灾,尽管这场火存在诸多疑点,但她依然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沈溪对周氏道:“娘,您先回去吧,这里有我,回头我过府给二老磕头。”

  周氏有些不满,横眉竖眼道:“怎么,刚回来就要赶娘走?哼,娘今日哪儿都不去,就留下来看看你这小没良心的能把老娘怎么着!”

  周氏上来就耍横,就好像一头犟牛,谁都拉不回来。

  谢韵儿一脸温柔地走了过去,拉着周氏的手,微笑着说道:“娘,您先回去吧,等家里的事情解决好后,妾身会陪相公一起过去给二老请安,这样还不行吗?”

  就算周氏再强硬,可面对这么一个称心如意、从来不发脾气的贤惠媳妇,她也没辙,嘴上一个劲儿念叨:

  “好好好,我回去总该行了吧?打扰你们这一家人团聚了!你这个臭小子,也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不但有我这么好的老娘,还娶了这么贤惠的媳妇,真是你的造化!”

  说着话,谢韵儿扶着周氏出了门。

  沈溪跟着一起出来,此番回来他没见到弟弟妹妹,猜想应该是被留在老宅那边读书,没有跟周氏过来。

  等送走母亲,谢韵儿陪着沈溪回到正堂,才难掩心头的悲伤,嘤嘤而泣。

  沈溪道:“你是为家里着火的事情伤心?”..

  “嗯。”

  谢韵儿点头,“是妾身不好,没有帮相公看好家。”

  沈溪默默点了点头,走到大厅门口看了几眼,见下人们都自动退下了,这才关上房门,回到谢韵儿身边,小声说道:“如果说这把火是我找人放的,你会不会觉得心里好受些?”

  “啊?”

  谢韵儿没想到结果跟她怀疑的差不多。

  沈溪不想隐瞒妻子,毕竟夫妻同床共枕,就算隐瞒天下人,也没有必要让发妻一直担心,于是耐心解释:

  “这把火确实是我让人放的,而且找的是我们自己府上的人,由小山和朱鸿负责,所以在哪里放火,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保证不伤人命,这些只有安排他们来做我才能放心,甚至我还派人跟朱老爹交托,让他提前安排人手防备。”

  “好了,这件事你知道就好,不能外传,以后也不要再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波澜。你只管安心做好灾后重建便可”

  谢韵儿愣在那儿,不知如何回答。

  沈溪轻轻蹲了下来,双手撑在谢韵儿膝盖上,微微抬起头看向妻子:“或许是我安排不当,让你这些日子担惊受怕,我向你道歉,不过我对你承诺,这次我回京会多顾着家里,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不会离开家门,你们不用再颠沛流离,日夜担惊受怕”

  “这些年来,我最亏欠之人,其实便是你和黛儿、君儿她们,家里幸好有你打理,我才能安心在外做事!”

  沈溪对谢韵儿抱有一种极大的感激,让谢韵儿悲喜交加。

  之前谢韵儿一直担惊受怕,知道这把火是沈溪安排所放后,便彻底安下心来,她起身把沈溪扶起,然后按到椅子上坐下,柔弱的娇躯偎入丈夫怀中,然后侧过头痴痴地看着沈溪,眼中柔情似水,映衬着她香腮边的泪水,让人分外痛惜。

  恰在此时,朱山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老爷,您回来了?谢老爷在外求见,您见还是不见?”

  朱山可不懂什么叫坏人好事,只要她觉得没问题,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便把夫妻间亲密无间的气氛破坏无遗。

  沈溪只能暂停跟谢韵儿的亲热,连进去跟家里女眷相见都顾不上,只能先去看看谢迁何事上门?毕竟两人才分开不久。

  沈溪起身整理好衣衫,对门口的朱山道:“过去跟谢阁老说一声,请他直接进府到书房一叙。”

  虽然沈溪对谢韵儿坦诚了家中着火真相,但却不会告之谢迁谢迁做官有了动力,人生有了方向,完全是这把火所致,沈溪不想让谢迁知道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沈府书房,等下人把茶水送上,沈溪与谢迁分宾主坐下,谢迁很快把之前去兵部衙门之事说与沈溪知晓。

  谢迁最后道:“之厚,你现如今已是兵部尚书,再往上只有礼部和吏部尚书能压你一头,以后进出府门要有些派头,老夫知道你从西北带了些随从回来,但这不够,出入不管是车驾还是官轿,随行之人多一点,一定要防备有人铤而走险行那刺杀之举”

  知道朝堂险恶,谢迁说完正事后,马上提醒沈溪注意人身安全。

  这也是沈家刚被人放火,谢迁想来,贼人连沈家家眷都不放过,沈溪这个正主更要小心谨慎。

  沈溪点头:“多谢阁老提醒,学生一定多加留意,不过以学生想来,贼人忌惮陛下反应,应该不至于对我下手,倒是阁老您才需要注意安全。”

  谢迁皱眉:“胡说八道些什么?谁会对老夫不利?”

  沈溪道:“之前那把火烧得满城皆知,任何人都知道学生回到京城后必然会小心防备,再加上陛下关注此事,那指使纵火之人应该暂且不会对学生出手,反倒阁老您如今已然是朝中定海神针般的人物,是学生在朝的大靠山,那些贼人或许会以阁老作为出手目标。”

  “荒唐,荒唐!”

  谢迁恼火地说,“谁是你的大靠山?这种结党营私的话,休要再提。老夫在朝这么多年,对京城街巷无比熟悉,走到哪里都一呼百应,谁能对老夫下手?你若不听老夫的话,出了什么事,可别怪老夫没提醒!”

  沈溪笑了笑道:“阁老一片好心,学生怎会不听?”

  谢迁打量着沈溪,依然有些生气,道:“你这小子,怎么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满肚子坏水?这次你提出建什么军事学堂,最初老夫还没觉得如何,可到了兵部稍微一琢磨,你小子分明是想在军中结党啊这样做,可是会被人非议的。”

  沈溪道:“学生只是为了让大明军事体系更加完备,打造出一支如臂指使百战百胜的军队,没有结党营私之意!”

  谢迁冷笑道:“结党就算不营私,为公也不行,你可是翰林院出来的,应该清楚自己背负的责任,这么说吧,老夫觉得你建军事学堂可以,不过最好让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有经验的宿将来担任教习,教授军策,你还是专心做好你兵部尚书。”

  沈溪摇了摇头:“陛下需要的是我的治军之法,并不是那些思想陈腐、战法老套的老将能应付的;再者说了,陛下会亲自到军事学堂学习,按照阁老的意思,陛下也在拉党结派的人当中?”

  被沈溪这么一提醒,谢迁想通了一些事。

  别人如果想诬陷沈溪结党营私根本就行不通,因为沈溪邀请朱厚照出任校长——也就是祭酒,如此一来,学校名义上属于皇帝管辖,就算结党,也是朱厚照结党,而朱厚照作为皇帝,根本就没有拉帮结派的必要。

  谢迁啧啧两声:“你这小子,做事滴水不漏啊,难怪你坚持要让陛下来做什么校长,感情你早就想到这一茬?”

  沈溪道:“谢阁老似乎忘记了,是陛下主动提出要到学堂上课,并非学生强迫,怎么能如此揣度学生呢?”

  谢迁苦笑一下,显得有些懊恼,道:“看来你什么环节都想到了,老夫白担心一场,不过即便如此,你也要防备有人造谣中伤这次不但阉党容不下你,就算朝中那些正直之臣,对这件事也有意见,毕竟你此举有穷兵黩武之嫌,让陛下御驾亲征更可能会让大明社稷出岔子,这都是你要防备的。”

  沈溪点头:“多谢阁老提醒,不过学生看来,只要能将陛下注意力从贪图逸乐中转移来来,就算走一些歧路也有其必要。再者此举主要还是针对刘瑾专权,只要刘瑾失势,权力重回内阁,那时是否需要陛下御驾亲征,都另当别论。”

  谢迁严肃地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御驾亲征,你要记得,这是你作为一个文官的底限”

  “奸佞宦官可以挑唆陛下,但你不行,陛下御驾亲征能完成的事情,你自己便可完成,为何你不亲力亲为,而要让陛下屈尊将大明江山置于险地?”

  谢迁只想沈溪当一个普通的朝臣,做一些恪守本分的事情。但他知道,如此要斗倒刘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只能容许沈溪推出一个穷兵黩武的国策,但为避免大明国土沦丧,谢迁绝对不允许沈溪轻易发动对鞑靼的战争,尤其还是以朱厚照御驾亲征为代价。

  沈溪没有忤逆谢迁,现在他得靠谢迁在朝中为他撑腰,正如他所言,谢迁是他的靠山,得罪谢迁没有任何意义。

  随后谢迁又对沈溪叮嘱很多事情,其中有许多关系到基本国策,沈溪有些不耐烦了,暗道:“你谢老儿以前对朝廷的事情漠不关心,甚至有告老还乡的打算,现在我回来了,你却跑来指手画脚,好像这国策是你亲手制定似的你真明白到底怎么做才能吸引陛下注意力?”

  看到沈溪捂嘴连连打呵欠,脸上全都是敷衍之色,谢迁恼火地道:“跟你小子讲的这些,你听进去没有?”

  沈溪道:“阁老的意思学生明白,不过此事学生已有打算,不劳阁老费心。”

  “你!”

  谢迁站起来,怒视沈溪,就好像沈溪大逆不道一样,不过二人僵持一段时间后,谢迁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分,重新坐下来,以强硬的语气道,“阉党那边老夫管不着,但你这边,老夫绝对不允许乱来你要知道,阉党祸乱朝廷,历史会给出公允评价,但若你为跟阉党斗争,而让自己身败名裂,甚至连累老夫,绝对不行!”

  沈溪摊摊手,一脸无奈。

  谢迁又道:“你别不当回事,以你的天分,还有你立下的功劳,名留青史不难,你现在要做的是善始善终,原本你直接致仕回乡当个闲散之人,对你来说最好不过,等阉党乱国这段时间过去,你可以重新出山当官,你的年岁摆在那儿,将来有大把出头的机会,何必急于一时?所以不管你做什么,老夫都不允许你行激进之举。”

  沈溪反问:“依阁老的意思,一切都循规蹈矩,那如何跟刘瑾相斗?难道非要等刘瑾自然死亡?”

  谢迁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老喜欢跟老夫犟嘴?老夫不跟你争了,总之这件事你先做着,若是你做得不好,或者说有让你身败名裂的可能,老夫会想办法让你退出朝廷,彻底远离官场是非,这算是老夫对你最大的保护你别当老夫要害你,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沈溪苦着脸,无言以对。

  一句为了自己好,谢迁就对他所做事情指手画脚,以至于他要跟刘瑾相斗的同时,还要顾着后方安稳。

  不过沈溪很机灵,懂得隐忍谦让,很快便站起身来,恭敬行礼:“阁老放心,学生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