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品桓开了四五个小时的车后，天色都已暗了下来。他总觉得娇娇盯着看的眼神有点说不出来的异样，笑着腾出一只手勾了勾她额前的碎发，“盯着我看不累么？”

    娇娇看看他，瘪瘪嘴，没说话。

    “到底想说什么？”赵品桓看着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忍不住想笑，“想问就问，闷在心里舒坦么？”

    娇娇深吸一口气，问他：“顾阿姨说你的哥哥抢了你女朋友你才不愿意回家，是真的吗？”

    大卡车咣当停在了半路。赵品桓握着方向盘，前路被车灯照得晃眼。更前方一点，却是一片黑暗。

    娇娇也吓得张嘴呆呆地看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吸着鼻子哇地哭出声来。

    见到哭泣的娇娇，赵品桓瞬间呆滞，半晌后旋即笑出声，方向盘啪啪响。

    娇娇瘪嘴，眼珠吧嗒吧嗒地滚落，气鼓鼓地问他：“大叔，你是被气傻了吗？”

    赵品桓扯开安全带，笑着侧身捧着她哭得湿答答的小脸擦拭，“大叔不回家，是因为大叔的妈妈身边离不开人，明白了吗？”

    娇娇吸着鼻子，抽噎了好几下，才问：“那、那你不是因为喜欢你前女友，才、才才——”

    “都说了是前女友了。”赵品桓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完她的眼泪，擦她的鼻涕，笑着拧了拧她的鼻头，哄她：“最喜欢你，还不成么？”

    换了一会儿，娇娇终于不抽泣了，她端详着赵品桓，问：“为什么不喜欢她了？”

    为什么不喜欢了？

    赵品桓问自己。

    十五年前，苏晓萱和他一个大学，小他三届，播音主持专业，还是校花，刚入学典礼的时候跳舞，小腰扭得的确好看，影响也挺轰动的……全校男生都挺喜欢她。那时候赵品桓身边也不缺女朋友，认识苏晓萱后，也多半出于年轻炫耀的幼稚心理和她谈了半年。

    提出分手的人是苏晓萱。

    她是怎么说的来着？大概意思就是她想找一段稳定的感情，在他身边，感受不到他的诚意……苏晓萱不是本市人，家里条件也不好，农村里三个姐姐，一个弟弟，她能出来上学，也多亏干爹资助。

    赵品桓当时挺理解她的，没办法给她想要的，就也没挽留。

    后来又过了两年，大哥说有个想要再婚的对象介绍给他认识。酒店里挽着苏晓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赵品桓的确有些惊讶……仔细想想，苏晓萱的确和早早去世的大嫂有点像。

    美人长得都差不多，如霓虹七彩，各有千秋。

    但于他而言也没什么区别，身边来来往往，没断过，也没长久过。

    他和大哥不一样。大哥从小品学兼优，他从小惹是生非，总是因为又把那个小姑娘弄哭了，被找家长。

    所以母亲从小就更喜欢大哥，看他的时候，总是下意识地把他当成父亲埋怨：

    “你和你爸爸一样，喜欢女人，却从来不会真正爱上谁……”

    也许正是因为对大哥抱有太大的期待，所以在大哥找第一个大嫂的时候，母亲才会反对得那么厉害，婚后也事事关心。当时赵品桓还在高中，只记得第一个大嫂龚珍是首席芭蕾舞者，性格偏冷，桀骜不驯，母亲性格热情，喜欢以自己的好恶关心他人加以干涉，但因为大哥坚持，婚虽然还是结了。但赵品桓记得很清楚，他当时高中住校，周末偶尔回家一趟就见到大嫂和母亲冷战争吵。

    渐渐地，赵品桓也不想回家，周末就找个宾馆，偶尔还能有朋友女伴。

    龚珍结婚的时候和大哥有约定，十年内不要孩子，一直避孕婚后三年也没有怀孩子。第四年的时候，意外怀上了小德，当时大嫂想要参加国际比赛，母亲强力阻拦她堕胎，为此又不少争吵……

    大嫂过世后，大哥消沉了一段时间，后来也变了……

    ……

    娇娇的脸蛋湿乎乎的，又软又凉。赵品桓摸着手感好，又贴着娇娇脸蛋蹭了蹭，笑着问她：“是不是顾皖告诉你这些的，嗯？”

    娇娇委屈巴巴眨眨眼睛，吸着鼻涕说是。

    赵品桓拿着面巾纸贴着她鼻子说：“擤一下。”

    娇娇握着小拳头哼了一声。

    赵品桓把纸巾团了团，丢进垃圾袋里，握住她的小手，捋开，发现娇娇手心里都是汗。赵品桓一点点擦拭，忍不住想起从前。

    顾皖和赵品国同岁，高中同班，也是大学同学，两个人曾代表学校多次参加各种全国竞赛。只是当年，顾皖和赵品国还不熟，最先接触的是赵品桓。因为赵品桓和顾皖表妹谈过一段恋爱，顾皖表妹分手后闹得厉害，顾皖替表妹出头，来学校堵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真是找到机会就揭他老底。

    赵品桓突然觉得有些累，俯下身用额头挨着娇娇的额头蹭了蹭，问她：“顾医生是不是还告诉你，大叔以前谈过很多女朋友，让你小心点？”

    娇娇张张嘴，“大叔，你以前有很多女朋友吗？为什么现在一个都没有了？老光棍这么多年？”

    “今天小嘴怎么这么厉害？”赵品桓摸着她的脑袋，望向灰蒙前路，转头看她，“有些时候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做点喜欢做的事，已经很好了。”

    娇娇拉着他的手指，问：“大叔喜欢做什么事？”

    赵品桓翻手握住她的手揉捏了两下，想了一会人，说：“大叔很小时候，大叔的爸爸还会偶尔开夜车，大叔很喜欢坐在卡车的副驾驶座位上，感觉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也有过两次赛车的经历，但是后来，大叔的妈妈病了……”

    娇娇仰头望了他一会儿，偏头枕在他手臂上，望着前路轻声说：“娇娇不认识以前的大叔，娇娇喜欢现在的大叔。”

    “是吗？大叔也喜欢现在的娇娇。”赵品桓摸了摸身边的小脑袋，欣慰地笑了两声，偏头嘴角擦过她的头顶，“十点半了，困了吧？我带了睡袋，你钻进去睡……”

    “我不困。”娇娇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不行。”

    赵品桓打开行李箱，取出睡袋，把她塞了进去，戴上帽子，抽紧松紧带，只剩下半张小脸露在外面，一双圆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他看，像极了一只青绿色的毛毛虫。

    “快睡。”赵品桓捂住她的眼睛，“睡醒了就有好吃的了。”

    “大叔。”

    “嗯？”

    “那我当你女朋友吧！这样你就不是老光棍了。”

    赵品桓轻轻移开手。

    闪闪亮亮的圆眼睛一眨一眨的，和天边的小星星一样璀璨明亮，并不耀眼，却想一直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