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品桓连开了六个小时，终于赶在下午一点前回到了西安的运输公司。

    负责查车的老张见到车，开心地小跑两步，拍了拍车门：“回来啦？”

    赵品桓点点头，打开车门递了一包烟，趁老张点烟的功夫叫醒了枕在他腿上酣睡的娇娇，把她抱下了车。夏日里的日头很毒，娇娇又刚睡醒，一脸困倦地抱着装衣服的袋子，蔫头耷脑地站在烈日下。

    老张头这才注意到娇娇，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扭头问赵品桓：“这……谁啊？”

    “朋友的妹妹，帮着照顾几天。”

    “哦哦……”老张吐出一口烟，眯起眼睛打量两个人。

    赵品桓把她拉到阴凉处，从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喝点水。在这儿等我一下。”

    “嗯。”娇娇点点头，看着赵品桓走远。

    赵品桓走近，点着一根烟，拍了拍车门，笑着问老张：“没事儿吧？”

    “哦，嗯，你都跑了这么多年了，我放心，不用查，早点回去歇着吧！今天不是赶着回来去医院的吗？”老张偏头朝不远处遮阳棚下的女孩努努下颌，对赵品桓担忧道：“这姑娘和你住一屋？”

    赵品桓对朝自己挥手的娇娇点点头。

    “小敏刚才还在，被沈总叫走没一会儿，要是知道该……”

    “她和我没关系。”赵品桓按熄了烟头，从口袋里了掏出两百块钱交给老张，“娇娇，那孩子没出过远门，身上也没什么钱……晚上如果我赶不回来，你们吃饭的时候带她一起吧，不够的话我回来算。”

    老张接过钱，笑得合不拢嘴，“够了够了！姓黄的那小兔崽子还吵吵着回来给你接风，知道你今天要去医院，大伙把明天饭店都订好了，吵着要喝一顿呢！”

    赵品桓摆摆手，转身走到凉棚下把娇娇拉起来，“饿了吧？走，吃饭去！”

    公司旁边有家拉面馆。赵品桓点了两碗面，看娇娇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里的酸奶，笑着对服务员说：“来一份酸奶。”

    “拿号，去那边取面。”

    赵品桓端着酸奶，牵着娇娇找了个座位，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取面，你先吃。”

    娇娇盯着碗里的酸奶咽了咽口水，时不时地回头看排队取面的男人。中午排队的人不少，赵品桓也有点不放心，偶尔回头都能看到娇娇盯着自己看。

    真的跟家里以前那只博美一样，见到生人就哆嗦，却最粘他，一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扑上来绕着他的脚边转圈，睡觉的时候也蹦跶着小短腿想要跳上床，被母亲打也不知道改，一得空就钻进他屋里来……

    盛面的小哥问：“要辣椒吗？”

    “一碗要，一碗不要。”赵品桓把面放在桌子上，又取了个小碗，才坐下来，问娇娇：“想吃哪一碗？”

    娇娇指了指没有放辣椒的一碗。赵品桓给她盛出来些到小碗里，舀出一些汤，放到她面前，把筷子递给她，“你早上就吃了半碗粥和一个蛋清，肯定饿了，先吃点热的暖暖胃。”

    娇娇拿着筷子看他，“大叔你也吃。”

    “吃你的。”赵品桓往自己的碗里到了点醋，问娇娇：“你要不要？”

    娇娇凑近醋瓶闻了闻，蹙起眉连连摇头。

    “辣的不吃，酸的也不吃，”赵品桓拌了两下面，挑起来吃了一大口，打量着娇娇挑起两根面条细嚼慢咽的模样，笑问：“南方人？”

    娇娇抿了一口汤，舔舔嘴唇，疑惑地望着他。

    “就这一小碗够吗？”

    娇娇点头。

    赵品桓几口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把她碗里剩下的大半也都吃了。娇娇的酸奶只喝了一半，有点喝不了的样子。

    “吃不了了？”

    “嗯……”

    “给我。”赵品桓接过酸奶碗，见娇娇嘴角还留着白色的奶渍，抽出纸巾擦了擦她的嘴角，“小孩似的。”

    娇娇的目光有些躲闪，瑟瑟地问：“刚才和大叔说话的那个人是谁啊？”

    “大叔的同事。”赵品桓低头吃了两口酸奶，抬起头，“老张人很好。下午我要出门一趟，不方面带你，你在房间里好好休息，晚上我赶不回来，老张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娇娇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默了半晌又抬起头，“大叔，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不行吗？”

    赵品桓放下碗，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娇娇，我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带你去。”

    “……哦。”

    娇娇垂头丧气地低头糯糯应声。

    “走吧。”

    赵品桓牵着她往宿舍走，在楼下的小超市给她买了一套洗漱用品和一包小蛋糕。拎着东西牵着娇娇走到三楼，赵品桓突然顿住，对站在门口的人说：“你怎么来了？”

    娇娇探头。眼前的女子穿着白色的t桖衫和牛仔热裤，个子很高，肤色也偏小麦色，看起来很健康。

    周敏见到赵品桓刚笑着走进两步，见到他身后的女孩就愣住了，尴尬地笑问：“赵哥，这是谁啊？”

    “朋友的妹妹。”

    赵品桓低头绕过周敏，掏出钥匙开门。周敏打量他身后的小女孩，笑着凑近摸娇娇的头：“你叫什么名字啊？这么小，高中生？放暑假？”

    娇娇缩着脖子躲闪开周敏的手，拉着赵品桓的手贴在他的怀里。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路上救了她一次，产生了不一样的信赖感，对娇娇只跟他亲近，赵品桓已经习以为常，拉开门把娇娇搂进屋，回头对周敏点点头，带上了门。

    周敏站在门外跺了一脚，瞪了一眼门上破旧的福字，扭腰走下了楼。

    一周没住过人的房间，干净不到哪去。赵品桓摇摇头，从鞋柜里取出一双自己的拖鞋放到地上，“忘了买了，先穿我的凑合吧！”

    娇娇穿上宽大的拖鞋走了两步，笑着凑到赵品桓身边，“大叔的鞋子好大！”

    赵品桓打开窗子和电扇，坐在了床沿，拍了拍刚擦干净的凉席，说：“累了就睡一觉。”

    娇娇点点头，在他身边坐了一会儿，见他起身就跟着跑到洗手间，躲在门后探头。赵品桓看着镜子里的脑袋，笑着拧干毛巾晾起来，看了眼时间，放下袖口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娇娇说：“我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随便开门。”

    “大叔……”

    “我早点回来。”赵品桓摸了摸她的头，走出了门。

    娇娇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转身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风扇转着脑袋，风呼呼地吹。娇娇坐起身，又躺下来，目光随着风扇转来转去，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赵品桓没有回来。娇娇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迷糊地环顾四周，觉得口渴，起身走到客厅。桌子上摆着几瓶矿泉水。她拧开瓶盖，喝了起来。

    门突然响了两声。

    娇娇欣喜地跑到门口问：“大叔吗？”

    “我是老张。”

    门开了一条缝。

    老张探头，“饿了吧？小赵让我带你去吃饭晚饭，出来吧！”

    “我等大叔……”

    “不用等了，小赵基本每次从医院回来都得后半夜了，”老张咳嗽了两声，“有点起风了，你多穿点。”

    娇娇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门，问老张：“大叔为什么去医院？他生病了吗？”

    “啊、你还不知道啊，”老张笑了笑，“没什么，他去看家人。”

    娇娇穿上鞋子，跟着老张走下了楼，问：“大叔的家人住院了吗？”

    “嗯，有几年了。老周出事那年开始……有五年了吧。哎，小赵也不容易，”老张咳嗽两声，回头看看娇娇，“刚下了雨，凉着呢，怎么不多穿点？”

    娇娇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和脏兮兮的白布鞋，没有说话。

    老张看她也不爱说话，默了声带她走出了楼梯，走了一会儿，回头见女孩抱着肩膀缩着脖子发抖，脱下自己的工作服递给她：“穿上吧，别着凉了。”

    “谢谢张伯伯。”

    饭店离住处很近，是一家当地特色的小餐馆。

    晚饭时间，餐馆里人不少。有不少人和老张打招呼，娇娇跟在老张身后，来到靠窗的桌子旁。

    桌子旁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染头着黄发的年轻男人，还有中午刚刚见过的高个子女人。

    周敏指着娇娇对黄头发的男人说：“赵哥带回来的，说是朋友的妹妹，也不知道是哪的朋友……”

    黄毛显然对娇娇很感兴趣，一直盯着她看，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水，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娇娇不安地望向老张。

    “我叫郑凯。”黄毛看了看周敏，又看了看娇娇，调侃周敏：“你也学学人家小姑娘，别动不动就爆粗口，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哎呦——周敏你妈的！”

    娇娇坐在老张身边，脱下衣服叠好了还给老张，局促地盯着眼前的盘子。

    “等了半天饿死了，上菜吧！”周敏白了她一眼，对一旁的服务员说：“再来四瓶啤酒。”

    “好嘞！”

    酒和菜陆续地端了上来。娇娇看着满桌都是辣椒的菜和红通通的凉皮，不知道该吃什么。

    一旁的老张问：“要不点个不辣的？”

    几杯酒下肚，周敏撂了被子，指着娇娇：“挑这挑那，酒也不喝，你怎么这么矫情？”

    娇娇吃了几口菜，被辣椒呛得直咳，喝了口啤酒，咳得更厉害。

    “小敏！”

    老张责备地看了周敏一眼，指了指盘子里的菜，“也的确太辣了。”老张看到女孩小脸通红，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不用勉强吃……”

    娇娇还是含着眼泪低头吃掉了盘子里的米皮。饭局散后，老张把女孩送到楼下，离开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才转身离开。

    赵品桓赶回家的时候，已是半夜。半路他才想起来，忘记给娇娇钥匙，给老张打电话也关机。他冲出出租车，一步两个台阶跑上楼。

    楼梯间的灯是声控，橘黄又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自己门口。

    “娇娇！”

    他松了一口气，蹲下身拍了拍女孩的脸，却摸到一手湿凉。

    娇娇吸着鼻涕扑到他怀里放声痛哭：“大叔！肚子、肚子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