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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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一媛的第二封信

    禹毅:

    很多时候,许多事发生了才能发生某一件事。某一件事的发生,看起来如此不可理喻,除开那一丁点的巧合,起因、经过、结果都是必然的。

    我这几天做噩梦。你睡得不好,对不起。

    也是这几天常常想起大学时代。

    我大学的时候有三个好朋友——杨歆、曹珍珠、孟妮;有一位对我整个人生都颇有影响的老师——杜老头子;有一个非常热爱的社团——y大辩论队。我的整个大学,围绕他们展开。

    这次我想说说珍珠。

    珍珠是珍珠,珍珠一样丰润光泽,圆溜溜,秀气,低调,稀贵。她从小优秀,一路拿着三好学生的奖状长大,很乖,很骄傲,脾气很好。但也有点儿优等生的小毛病。不过没什么大不了,这使她更可爱。

    我们是最早认识的。宿舍第一次见面。她说:“你好,我叫曹珍珠,是曹家的珍珠。”

    我说:“好巧,我叫宋一媛,是宋家的小仙女。”

    她说:“哇,我们的名字好配。”

    两个人,好像比好名字更配。

    她特别好玩。

    杨歆有个坏习惯,出门前总要反反复复摔门、锁门、拉门,总是怀疑门没锁好,锁好门后,又要使劲儿拍打,“砰砰砰”,确认门是好的。

    一来二去,珍珠落下一个心理阴影,某一天起床,黑着眼眶说:“我昨天做梦梦到杨歆锁门,‘啪、啪、啪’,拍了十几下,我安安心心睡觉,结果门被杨歆拍坏了,有个大变态就缓缓推开了门……”

    从此锁门这件事就变成珍珠的事情——关门,锁门,拉门,轻轻拍一拍,反复看门框,来回三次。

    杨歆不放心,跑过去再“啪啪”捶两下。

    我要疯。

    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逛街、一起泡图书馆,什么都聊得来。她是一个看起来很乖很柔的女生,内里却是韧的。细水绵长,涓流向海。

    有这样一个朋友其实是很舒服的事情。她恰到好处的懂你,恰到好处的陪伴,仿佛就是为了当你的好朋友而存在。但她又有自己的光芒,有自己独立的人生规划和思考,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我大概是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所以我们分别走到今天这个样子。

    我想她。

    梦里。

    “你乱改什么?!你改之前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宋一媛脑子混乱极了,玻璃光反射刺眼,所有的人声都隐去了,她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这是毕业论文,不是课堂作业!”

    “你什么时候秀你的文学功底不行,非要在别人的论文里找存在感?”

    “这是我的论文,不是你的!”

    “你改完之后也不跟我说,是想让我答辩完感谢你吗?”

    “感谢你我二辩没过,毕不了业,保不了研?”

    “杨歆,你怎么这么恶心?”

    杨歆脸色惨白,“不、是……”

    “研究阮籍的那个著名学者是叫——”

    “不是!不是!不是!”宋一媛尖叫起来,“我写的不是他!!你都不知道就随便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杨歆不知所措后退一步。

    曹珍珠抱住宋一媛:“一媛,冷静一下。”

    宋一媛眼眶通红,心里空旷旷一片,抖着声音说:“我毕不了业了……”

    曹珍珠身体一抖。

    “怎么会!”

    “就是毕不了业,二辩没过,三辩在11月份……”宋一媛看着她,“研究生新生报名九月份。我没有毕业证,怎么报名?”

    杨歆面无血色,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就这样了?

    “要不要给老师打电话?”曹珍珠声音干涩,也是茫茫然不知道该如何。

    宋一媛看着手机,顿了半天才划开屏幕,一滴眼泪落在屏幕上。

    曹珍珠看见了,放开她,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来。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她朝杨歆看过去,杨歆杵在那里,垂着眼,嘴唇紧抿。

    “喂,老师,就是毕业论……”宋一媛“哇”地一声哭出来。

    曹珍珠闭眼,死死抱住她,哽着声音:“你、你别哭……我们先解决事情……”

    电话里杜重问了她几个问题,宋一媛哭着回答了。

    “我先打电话问问,你别急。你给父母打个电话,回宿舍吧,看看论文有什么问题。”

    “……好。”

    宋一媛没看杨歆一眼,低着头从她身边走过。

    “宋一媛!你是怎么读书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叫别人给你交?!你是断手断脚了吗?毕业重要还是破研究重要?自己的事情不做好天天跟着一个破老师东跑西跑,他能替你毕业吗!现在出了事他能帮你把事情弄好吗!”

    “你他妈这么大个人了能不能懂点事!做事情能不能稳重一点?!过好自己的人生不要操心别人!”

    “你现在怎么办?!毕不了业,保不了研,除了读书你还会做什么!滚回来卖菜吗!”

    “妈……”

    “去叫答辩老师‘妈’!我养不起你这么费心的人!”

    宋一媛哭着醒来。

    禹毅抱着她。

    眼泪流到禹毅胸口,像硫酸,让他牙齿紧咬。

    “你、别哭。”禹毅声音涩到失声。

    宋一媛勾着他脖子,眼睛紧闭。

    太痛了。好痛。又好恨。

    禹毅温柔的吻落在她发顶,一个比一个长久,抱住她的手臂有力量,将她牢牢锁在怀里。

    一只蚌被人活生生掰开了硬壳,外面该是更痛的,却不料这只蚌被某个庞然大物圈养,四周都是软软的墙,光线温柔,听不到外面一点儿声音。

    静,且安心。

    禹毅的第二封信

    y:

    不想想起来的东西就不想,不想面对的人就不面对。这里做得不好,没关系;那里也不好,也没关系。

    一事无成没关系,一无所获没关系,南柯一梦没关系……所有的都没关系。你做宋一媛就好,做一个宋一媛就很好。不必是别人的妻子,不必是别人的员工,不必是别人的朋友,不必是别人的念念不忘。看看书,喝喝茶,懒洋洋,宅一方天地,一辈子不出门,都可以。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

    我接受你身上的刻痕,不单单是沈风柏。

    你说要坦诚,那就坦诚。我接受所有的你。

    不要怕。

    不用勇敢。

    不要做噩梦。

    宋一媛是躺在禹毅怀里看完第二封信的。禹毅耳朵很红。

    电视里放着少女心炸裂的韩剧,男主角又拽又暖,女主角可爱无比。

    宋一媛却嫌弃地说:“啧,假死了假死了!”

    禹毅不说话。

    宋一媛心里想:还不如我们家傻大个。

    她把信收起来,禹毅眼神飘了一下。宋一媛见了,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只是很想黏他。从客厅黏到书房,说的都是些无聊的话。

    “这个沙发套是不是可以换了?换成豆绿色,会不会更好看?”

    “指甲长了,我帮你剪掉。”

    “你手好大。”

    “这个楼梯应该换一个高一点的扶手,每次下来我都好怕栽下去。”

    “这本书讲什么?”

    “你还看法律的书吗?”

    “我给你榨果汁儿?猕猴桃?百香果?西瓜?”

    “亲我一下。”

    宋一媛美滋滋跑下楼去了。

    “赵姨,榨汁机放哪儿的?”

    财务报表翻开半个小时,连题目都没记住。

    禹毅只好拿出手机,给每个工作群发红包——“辛苦了,加油干。”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快乐大家一起分享。

    宋一媛在厨房切西瓜。赵姨笑眯眯进来给她打下手。

    西瓜切小块放榨汁机,赵姨说:“加两勺糖吧,更甜一些。”

    宋一媛点头,又想到什么,说:“放蜂蜜吧,热量没那么高。”

    “好。”赵姨笑眯眯,“禹总看起来好像对身材不在意,实际上在意得很呢!”

    宋一媛笑:“毕竟曾经是大胖子。”

    “可不是。”赵姨说,“初中的时候胖成那样子,禹太太每次来都要念叨这个,还每次都把照片给我看,跟我说,千万别给他吃太好,胖回去了就没老婆了。”老人凑过来一脸八卦地小声道,“听禹太太讲,禹总那时候喜欢一个女孩子呢,为了那个女孩子,天天跑步做俯卧撑,直直从两百多斤减到一百六,身高也从一米七几窜到一米八,禹太太天天给他熬骨头汤,就怕他抽条太快,身体跟不上。”

    宋一媛笑:“是吗?”

    赵姨笑:“谁年轻的时候没点儿情愫呢!禹总就是这样的人,心眼实,肯干,嫁给他是好福气!”

    宋一媛把西瓜汁装好,“我先上去了,赵姨。”

    “哎,快去吧。”

    宋一媛上楼的时候,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她木着脸,心里很不高兴。

    不仅仅是不高兴,还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形容不出来,浑身都别扭,想着他就生气,又好像不仅仅是生气,还有一点儿委屈?

    进了书房,宋一媛在禹毅对面坐下来。两杯西瓜汁,宋一媛左边喝一口,右边喝一口,看着他。

    禹毅:“?”

    宋一媛也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