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后的呼尔葉果然也号召大月女子们报名读书, 引了许多人来看,她也都不厌其烦的一一解释。
她的堂哥听到风声,问询来瞧,刚一进门就皮笑肉不笑搭配:“不要白费功夫了,有这闲工夫,你还不如早些同我成亲, 生娃养牛放牧才是正经, 成了族长夫人, 日后自然有你忙活的时候。”
呼尔葉早就看他不顺眼, 如今刚起了干劲要做正事,偏他又不请自来泼冷水, 当即起身喝道:“少白日做梦了, 且不说我已有了心上人, 就是我终身不嫁也不会嫁给你!”
虽然呼尔葉曾在私下几次三番拒绝,可从未像今天这般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下他的面子,他几乎是瞬间就恼羞成怒。
“你别给脸不要脸!”
呼尔葉也忍他够久, 听了这话越发火冒三丈, 干脆冲上去按着一顿好打。最后还死死拧着他的胳膊, 几乎将他的脸按到地上, 憋着一股气问:“你服不服?”
她的堂哥一张脸涨得紫红, 上头还有许多新鲜伤疤,众目睽睽之下,真是颜面扫地。
原本他还想嘴硬,只憋着气大骂, 又搬出二长老来吓唬她。
哪知呼尔葉半点不怕,似乎是铁了心要撕破脸,非但没撒手,反而更添一把劲,直扭得他膀子都快断了。
众人原本以为兄妹打闹,只在一旁看热闹,哪成想却闹出了真火,都唬的了不得,直到这会儿才凑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劝和。
有人笑话那个男的反而打不过妹妹,却又更多的人说呼尔葉这样做不像话,没大没小,没分寸。
最先说话的还是自家亲戚,呼尔葉和堂哥都该称呼她一声表嫂的,刚才就数她看热闹看的最欢,这会儿了又跳出来马后炮,当真是属狗的,翻脸比谁都快!
呼尔葉气个倒仰,当即一脚踹在堂哥屁股上,又冲她冷笑道:“嫂子真真说的好话,劝的好架。感情你也知道他是个男的,还比我大这么多,一开始就不劝着,这会儿见他吃亏了才上来,这是何道理?就没人想过我也会受伤?”
说得好听,不过是觉得这几年表哥逐渐得到两位长老倚重,上位的可能性越发大了,这才见缝插针拍马屁么!
那表嫂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干笑两声之后也有些着恼:“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是你哥哥,能拿你怎样?左右不过闹着玩罢了。倒是你,小姑娘家家的气性这么大,以后也不知谁敢要你!”
呼尔葉小时候也是被惯大的,打仗这几年更是泼辣,便怒极反笑:“你这话才是莫名其妙,咱们大月的女子什么时候讲究柔顺来着?谁不是马背上长大的?谁没撵过狼!若真像嫂子说的似的畏畏缩缩,谁知道能不能活到现在!”
到底当众吵架不美,呼尔葉又占理,她嫂子的脸色越发不好看。旁边有人,怕给外族人看了笑话,忙上前劝和着,好歹分开两波推搡着走了。
且不说那堂哥暗中恨得咬牙切齿,无数次想着,待我回头正式接班,有你这小浪蹄子受的!呼尔葉自己也越想越气,越发觉得这几年自己都荒废了,远的不说,光看今儿这模样,因自己没了爹娘,如今就都敢骑到自己头上了!若她再不强硬起来,自己摸索一条活路,回头一准儿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眼下大月那边的高层是靠不住了,她越发坚定了同大禄修好结盟的心。
如今大月的可汗死了,几个长老也都仰人鼻息,只要自己得到大禄承认,看谁还敢轻视自己!
权力,只有实打实的权力才能给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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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林青云决定留在西望府之后,没了后顾之忧的刘夫人也如同重获生机一般,整个人瞧着都容光焕发起来,做什么也有劲儿了,如今正同白芷一道整合女子入书院读书的事儿。
她们起草了一份告示,吩咐下头的人张贴到街头巷尾,又派了人编成顺口的小曲儿,敲锣打鼓四处说、唱,不过三日就人人皆知。
如今天暖,百姓们闲来无事都爱去外面与人聊天,而西望府娱乐又少,不少孩童也都喜欢跟着学话,蹦蹦跳跳四处乱叫,故而消息传得格外快些。
有一个妇人听着人唱完了,又盯着布告栏的告示看了许久,咬牙想报名。
旁边人笑着泼冷水,意义不明的劝道:“你都二十七八了,再过两年没准就是做奶奶的人了,还去读书,有个甚用?”
上学上学,可不就是小孩儿的事儿么,她们这些半老徐娘却去掺和甚么!
那妇人不服气,当即反驳道:“你没听才刚人家念吗?不拘男女、不管年纪,只要想读书识字、想上进的都能去,俺凭什么不能去?”
顿了顿,她又反驳道:“就算再过两年做奶奶了,又有何妨?难道你就不读书不识字,过两年就能重新变成黄花大闺女?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俺也上进一回!”
众人哄笑,却也有不少人引发共鸣。
见有人附和,这女人也自觉壮了胆气,继续道:“再说,识字的好处是明摆着的。单说咱们女人家平日里做的女红吧,随便绣个花儿啊草儿的荷包,在老家镇上也不过二十来文,还怪费事的,闹的眼睛疼。可有的人偏绣几个字上去,瞧着就是文雅,众人也乐意买,不过几个弯钩,比那些花草不知省了多少事,偏偏就能卖到三四十文哩!早在我小的时候,娘还唏嘘来着,若俺们也会写字,光是一样的针线活就能多挣一倍的银钱!”
普通百姓家的女人,谁小时候没跟着母亲做针线活儿贴补家用?对这些事情再熟悉不过,听到这儿,越发心有戚戚。
另一个脸上黑黄的妇人也恨声道:“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咱们都去。我家男人整日里只是瞧不起我,说我头发长见识短。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故而什么事也不同我讲,只说说了我也不懂。眼下好容易有了机会,又是郡主她老人家操办的,什么也不图咱们的,咱们就去学一回,回头看谁敢再这么说咱们!”
旁边一个男人听了,心里泛堵,没好气道:“一把年纪了,家长里短都记不住,还去读什么书,识什么字!也不嫌丢人,快家去做饭去吧!”
不识字都已这般难缠,若是回头读了书,识了字,岂不是要上天?
“大兄弟,哎我说恁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啊,”一个约莫三十岁出头的矮胖女人不悦道,“凭什么不能去?都是一样的,谁嫌谁丢人?谁打在娘胎里就是个状元不成?”
“我们女人从前也就是没这机会,不然呐,未必就不如男人有学问!”
她长得十分壮实,大约是常年劳作的缘故,胳膊甚是粗壮,脸上甚至还有一道疤痕,此时眼睛一瞪,便如那话本上提及的大虫,甚是可怖,那男人一见就怂了半截,当即支吾起来,憋了半晌才哼唧道:“我,我说的不对么?你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记得住么?再说了,女人读书识字又有什么用,也不能考状元。”
“呸!”那脸色黑黄的妇人啐了一口,指着他的鼻子,没好气道:“瞧瞧这说的是人话么?当真应了郡主她老人家那句话,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男人读书一辈子,考不上的多着呢!多少人读到头发花白了,连个秀才也不是!还不是妻儿辛苦做活养活?我们何曾说过什么!偏你事多!”
“就是,难不成天下读书人都是考状元的料么?却哪里有这许多状元与你!”
“是哩是哩,郡主说的话断不会作假。旁的不说,会写字了,家常记账也利索呢!”
“那是自然,回头咱们也叫闺女来学,日后没准儿还能嫁个好人家哩。”
若真的聒噪起来,一个女人便已不可小觑,而当一群女人叽叽喳喳凑在一起,堪称天下无敌。
刚开始说话的男人自知不敌,早已找了个空子,脚底抹油溜了,剩下众人都不敢吱声,任凭那些女人闹哄……
白芷尚且不知外头已经群情汹涌,更不知引了多少人的辛酸过往出来,只因着快递和书院两件事忙的脚不沾地。
牧归崖也知道她着急,就先将预备修路的民夫调出来一批,紧赶着将书院起了。
又说:“你说的那快递,我也时常琢磨,若只是信件,用猛禽传递也就罢了,总归轻便。可等日后众人解了相思之苦,不免都想更进一步,譬如说这头寄个皮子家去,那头送点特产点心回来。那些物件都颇有重量,鸟儿如何担负得起?总要用马跑大道分段交接的。”
白芷做快递几个月了,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听他正经八百的说,不禁又惊又喜,“我只当你不在意的,却不曾想你看得这般透彻。”
就算她养了成百上千的鹰,说到底也不过能传递书信文件罢了,远远不能满足最普遍的需求。之所以这么着急修路,可不就是为了填补快递网络的空白?
牧归崖就笑,说:“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此举若成,乃是造福天下的壮举,我虽要免除贪功之嫌,不好贸然插手,可每每瞧见你忙活,也总想替你分担一二,只时机不到罢了。”
说着,就将白芷拉到他腿上坐下,不紧不慢道:“我想着,回头路修好了,便每隔一百里设一站点,明面上还是车马交接之所,便如那驿站一般,照着你的法子做事交接。而暗地里,也要安排人手注意各方面动静,同官府斥候一明一暗,你以为如何?”
白芷听了,却有些迟疑。
原本照她的意思,是将快递系统完全独立于朝廷之外,因为凡事但凡跟官方打了交道,就再也没有单纯可言,各方面不免束手束脚,最终也又被卷入政治斗争漩涡的可能……
听白芷说了顾虑之后,牧归崖沉吟片刻,点头:“你说的在理,但也不必因噎废食。你也是知道的,此地地广人稀,鲜有人烟,纵使官道防守,不免多有疏漏。且中原之地自有朝廷耳目,你我也插手不得,左不过在西望府这沿途一带罢了。回头若无事便罢,即便有事,也不过是与我汇报,不与朝廷相干。你怕麻烦,难不成我就不怕?”
说到最后,两人不禁想起当初因为怕麻烦,甚至连公款都不想要的事儿,不由得都笑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白芷也知道是自己多虑了,当即点头,“也罢了,就依你。”
左右她用的人也都是军营之中退下来的,打从一开始就脱不了干系的,便是她不特意嘱咐,恐怕那些人多年军伍生涯的习惯也消磨不掉,若真发现异常,必然主动上报的。
牧归崖又说:“修路一事宜早不宜迟,昨儿我同顾青等人便说好了,日后军中负重训练,不必再扛木头,都去山上扛石头,一箭双雕的事儿!”
民夫体格毕竟不比正规军人,若只他们,一段路不免也要修个一年半载。可若真能得禁军帮扶,便如虎添翼了。
白芷欢喜的不行,连连道谢。
牧归崖就笑:“我可不是图你这声儿谢。”
白芷熟练地亲了他一口,完了之后就跳下来,将人往外推,“是是是,我知道你不求回报,你也是大忙人,也不虚留。”
“谁说我不求回报?”牧归崖一把按住门框,哭笑不得道,“便是圣人尚有三分私心,更何况一个我?”
白芷本能一怔,“那图什么?”
就见牧归崖轻声一笑,突然跳回来,拉着她用力亲了许久,然后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只留下一道带了得意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图有个媳妇好亲香!”
这人仗着自己身高腿长又走得快,只要白芷不豁出脸去追着跑,还真撵不上!
不等白芷回过神来,牧归崖已经穿过内院大门走的没了影儿。她还在发愣呢,旁边几个丫头都忍不住低笑出声。
“哎呦呦,大清早上的,侯爷急匆匆去哪儿呢?”刘夫人笑着从外头进来,“瞧着倒像是得了大便宜似的。”
白芷也撑不住笑了,摆摆手,道:“闹着玩儿呢,快进来说话。”
刘夫人就拉着她的手,带些羡慕的道:“到底是年轻夫妻,蜜里调油似的,哪里像我们,老夫老妻的。”
白芷带着她往屋里走,听了这话却说:“老夫老妻不好么?我瞧着林大人可是个肯为妻儿豁出去的。”
说的刘夫人也十分受用,到底为人内敛,只含笑道:“凑合过吧。”</p>
3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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