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课了，俞青葵从校长室出来，加快步子下楼，她不想转学后的第一堂英语课迟到。

    经过楼梯转角的时候，俞青葵和一个男生擦肩而过。

    “呀！”俞青葵惊呼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冰凉的楼梯上，膝盖狠狠撞在拐角处的楼梯上，立刻青了一大块。她忍了痛，慌忙将掀开的百褶裙遮住大腿和白色安全裤的一角。

    俞青葵揪着眉心回头，看向男生。那是个又高又瘦的男生，背着个画板。她书包的肩带挂到男生的画板上，才将她扯得摔了。

    她扯了扯自己的书包，没扯动。

    时曜这才将目光从她薄荷绿的百褶裙移开，看她一眼，用力一拉，画板和书包伴随着“嘶啦”一声分开了。

    书包的肩带被扯断，连带着撕坏一大块布。

    书包里的书本和文具落了一地，一只拳头大的垂耳兔毛绒玩偶跳到时曜脚边。

    时曜略嫌恶地看了一眼垂耳兔玩偶，拉了拉肩上的画板，转身上楼。

    “你不知道要道歉的吗？”俞青葵刚捡起一本书，仰着头望向时曜的背影。

    时曜的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

    ·

    幸好没迟到。

    俞青葵坐在老师指的座位——靠窗那一组第三排里边的空位。

    她摸了摸书包背带断开的地方。想起那个男生只是用浑然不在意的目光扫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继续上楼，俞青葵皱了下眉。那个同学可真不友好。

    她拉开书包，翻出英语书和文具，依次摆在桌子上。

    老师在黑板上刷刷写着板书，力道之重，敲得玻璃黑板砰砰砰。教室里的学生打量着刚转来的俞青葵。

    窗外暖暖的光照在俞青葵的身上，为她渡了一层柔和的光。尤其是她漂亮的黑卷发，阳光好像掬在发尾卷起的弧度里。随着她细小的动作，一束卷发从她肩膀滑下来。她抬手将落下来的一绺儿发掖到耳后，露出小半张精致的侧脸。

    真好看。

    俞青葵从发下来的资料袋里取出白底蓝边的标签纸，在上面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贴在桌子右上角，再用小小的指腹将贴纸边角压一压。

    俞青葵，漂亮的清秀字迹。

    一个纸团儿划过一道抛物线，砸到俞青葵挺直的后背上。

    俞青葵吃了一惊，小小地“呀”了一声。

    英语老师写板书的动作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俞青葵急忙坐好，不去看滚落在她脚边的纸团儿。英语老师回过头，继续写板书。

    又一个纸团砸过来，这一次没砸准，落在俞青葵的课桌上，又从课桌滚到地上去。

    俞青葵低头看了一眼脚边的两个纸团儿，微微偏过身，揪着小眉头看向后面。东倒西歪坐在教室后排的几个男生都在看着她，眼睛里有笑。俞青葵不知道是谁扔的，小小的眉头揪得更紧了，带着点指责。

    瞧她这个表情，几个男生眼中的笑意更浓。

    还在上课呢。

    算了吧。

    俞青葵转过身，规矩坐好。

    教室后面忽响起一道口哨声，冲着俞青葵吹的。

    英语老师用手里的长尺子使劲儿敲了敲黑板，怒道：“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马上就要月考了，还在玩！连认真听讲都不会，将来还能干什么！”

    前头的几个女生稍微坐直了点身子，可是后排的男生连动都没动一下。

    英语老师心里的火气蹭蹭蹭往上涨。她将手里的长尺子往讲台上一扔，一手握着英语书，一手指着座位里的学生，大声训斥：“已经高二了，还不知道抓紧时间学习，考不上大学有你们后悔的时候！书是给谁读的？是给老师吗？是给你们家长吗？是给你们自己！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的样子，连成绩都拿不出来对得起你们父母送你们上学吗！对得起你们自己吗？这次月考还想年级倒数第一？要成绩成绩拿不出来，要纪律纪律不行！你们3班简直是我带过的最差一届！”

    英语老师歇了口气，给学生点反思的时间。

    好在大部分学生还是听话的，只是后排的那些差生仍旧懒懒散散，连眼皮都没撩一下。英语老师又敲了敲黑板，大声吼：“看黑板！”

    后排的男生看向黑板，眼神敷衍。

    一看就是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

    “我讲课还是黑板讲课？看黑板干什么，看我！”

    教室后排发出一阵嘘声，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句：“老师哪有新同学好看啊。”

    紧接着，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晋乙铭、周笑、谢泽宇、贾逸飞，你们四个给我站起来！”英语老师已是暴怒。

    其中一个男生坐在椅子里没动，懒洋洋地说：“老师，不让体罚啊。”

    另外一个男生拍了他一下，对他使了个眼色。教室里的学生都望向后门上方的小窗户，小小的玻璃窗映出班主任毫无笑意的脸。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那四个男生也站了起来。

    俞青葵松了口气。她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薄荷绿的手账本，在贴着软萌少女贴纸的旁边，用花体字写下：新同学好坏。

    想了想，她又加了句：转学第一天不是太开心。

    ·

    六中的教学进度比俞青葵以前学校慢了些，这节课讲的东西她早就学过了。听着英语老师带着怒气的讲课声，俞青葵偏过头，望向窗外。

    已是九月中旬，可南青市还陷在一片炎热里。操场边种了一排排的树，深绿色的叶子好像浸了层汗似的。

    “下面请位同学读一下这段课文。”英语老师目光一扫，“新来的同学，你读一下。”

    俞青葵捧着英语书站起来，刚要开口，教室后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时曜将揣在裤兜的手掏出来，一边走一边摘下背上的素描板。他把素描板放在一旁的空座位，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手机来，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滑动着屏幕。

    别人的注目，他视而不见。

    俞青葵的目光落在那个画板上。原来是他，那个不知道道歉的坏学生。

    时曜是3班里很特殊的学生，也是整个六中里很特殊的一个学生。这是六中每一个老师和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英语老师假装没看见时曜才进教室，她转过头对俞青葵说：“开始读吧。”

    俞青葵一怔，急忙收回视线，咬字清晰地读起英语课文。

    俞青葵的声音很好听，并不是软糯的甜音，而是带着一种清凉的泉音。在这炎热的时节，好似添了抹甘冽。

    这声音又陌生，又熟悉。时曜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左前方的少女背影。他的视线顺着她及腰的黑卷发下移，落在包裹着她娇臀的薄荷绿百褶裙上。

    原来是她啊。

    “嘿，”被罚站的贾逸飞向一旁跨出一大步，歪着上半身靠近时曜，压低了声音，说：“曜哥，这新转来的女生不错吧？铭哥对她有点意思。”

    时曜收回视线，继续滑动手机。

    ·

    下课以后，男生们聚在后面，小声讨论着新转来的俞青葵。

    “真好看，比咱班扬馨好看多了。”

    “扬馨算啥！依我看，校花恐怕要落在咱们班头上了！”

    “不仅好看还有气质，多清纯……”

    “清纯？未必见得吧。你们没看见她膝盖吗？嘿嘿嘿……”

    “膝盖？膝盖怎么了？不就摔得乌青了吗？怎么摔了膝盖就不清纯了？”

    “那哪儿是摔的啊！你小子真傻！”

    后排这些男生小声嘀咕一阵，那个先前不懂的男生恍然大悟，几个人立刻爆发出一阵会心的大笑。

    俞青葵恰巧被班主任叫出去。

    时曜抬头，从狭窄的小组课桌缝隙间望向俞青葵白色的小腿，还有淤青的膝盖。

    “白色的。”时曜转动着手里的铅笔。

    “时曜，什么白色的？”贾逸飞看过来，问他。

    雪白的小腿。

    “没什么。”

    时曜拿来素描板，寥寥几笔画出楼梯转角。

    “这不是咱们教学楼里的楼梯转角吗？像照片似的，曜哥画的真好！”贾逸飞拖了张椅子在时曜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又说：“曜哥，我怎么觉得布局有点空啊？是不是少了人物？”

    时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懂得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