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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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格罗人每天都很忙碌,他们要种植作物,还要放牧家畜。

    虽然大家都住在一起,但是没有人喜欢碎嘴八卦。因为比起背后议论别人,他们宁愿骑着灰狼跑几圈,去森林里试试能不能弄一点肉回来改善伙食。

    时间就像流水一样,又过去了一个月。

    葛霖对着镜子时,差点认不出自己。

    浓重的黑眼圈,皮肤苍白,神情颓废胡子拉碴,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褐布衣服。

    ——这形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吸毒了呢!

    葛霖懊恼地捂住脑门,赶紧抓起刀片对付自己下巴上的那一片青色胡茬。

    西格罗很封闭,但是封闭不代表原始。

    这里有镜子,有牙刷,有剪刀,还有肥皂……这些小玩意的材质跟地球的不一样,长得也不太一样,但功效是相同的。

    拿刀具来说,西格罗没有挖掘铁矿,也不需要,他们的工匠铺水平很高,可以迅速将海蜥的骨头牙齿利爪变成一件又一件好用的工具,这其中就包括剃须刀。

    半月形的骨质刀片,打磨出了双层锋刃,弧度很贴合皮肤,后面配一个木质把手,缺点是太锋利,葛霖每次使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添一道血口子。

    ——尤其在他没吃饱,手软的情况下。

    今天的午餐是炖番茄跟酒馆老板特意制作的土豆泥,分量很足,葛霖却只吃了几口,还是硬塞下去的,他现在闻到土豆跟番茄的味道就想吐。

    手指捏着变得明显的肋骨,葛霖无奈地想,吃苦这件事,真的不是咬咬牙就能成功的。意志坚定没用,身体拒绝!

    伊德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出的经验是,不想吃就不要吃。

    ——就这么饿着、熬着,最后受不了,保证吃得香。

    “男人,就是要对自己狠一点。”伊德拍着胸膛笑。

    葛霖心想,这跟男人有什么关系?逻辑不通。

    因为伊德是他的老板,在这异世他乡,又受伊德照顾良多,所以葛霖把话咽回去了,不跟伊德较真。

    胖子吹嘘得起劲,同时也没忘记提醒葛霖换上新的衣服。

    因为这天晚上是丰收祭典,西格罗人非常看重的节日。

    夏天过去了,西格罗的秋天是一望无际的金色跟红色。

    金色是小麦,红色是山谷里喂养家畜的野草,像火焰一样耀眼。

    石堡是西格罗的贸易中心,还有很多西格罗人住在山谷旁边的村落,那边有麦田跟家畜围栏,狼骑士需要跟自己的伙伴睡在一张床上,狼骑士住在什么地方要看那匹灰狼的喜好。这些人平时各自分散,现在全部聚集在石堡前面的山谷里,显得非常热闹。

    人们并非老老实实站在原地,都积极地在人群里穿梭着。

    带着兽齿项链的老人,穿紫红长裙的姑娘,套着皮甲故意炫耀肌肉的男人,还有在狼骑士帮助下,努力往灰狼背上爬的短腿小不点们。

    几只滑橇在大半人高的野草里呼啸而过,好像在比赛。

    领先的一个短发女孩,脸孔稚嫩,最多不会超过十六岁,她驾驭的滑橇在高速抛起来的过程中,弧线非常优美。她把身体重心前压,眼睛紧盯前方,整个人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猎豹,右手挽着牵拉缰绳,左手挥舞着特制的空心鞭子,依靠风灌入孔穴发出的不同声音给灰狼命令。

    卓越的表现令围观人群热烈呼唤。

    “翁维娜!”

    葛霖听到有人尖叫着女孩的名字,回头一看,发现正是胖子伊德。

    “啊啊,勇敢的翁维娜!她真是太美了,我的女神!”伊德挥舞着手臂,原地蹦跶着叫喊,跟追星族没什么两样。

    葛霖默默看他一眼。

    女神什么的夸张了啊,这妹子还没成年!

    还有……翁维娜这个名字,很奇怪啊!葛霖认真回忆了下,确定“翁维”的意思是牙刷,“娜”是女孩,所以按照葛霖记名字的习惯,他需要把那个小姑娘的脸跟一支牙刷画等号。

    实在太荒谬了!

    赛场尽头,赢得胜利的女孩放慢速度,举起左手向众人示意,笑容耀眼。

    女孩的名望似乎很高,无数人向她抛掷鲜花。

    胖子伊德兴奋过头,拽着葛霖就开始喋喋不休地推销他的偶像。

    “她才十六岁,就是翁维娜了!听说她的姐姐,她的母亲也曾经是翁维娜……”

    伊德对上葛霖茫然的眼睛,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没有解释过这件事,于是他干咳一声,拍了拍胸口说:“翁维娜,这个名字属于西格罗最勇敢的姑娘。真刀真打拼出来的第一,所有竞争者心服口服的第一,才能成为‘翁维娜’。”

    葛霖:……

    那为什么会是牙刷?

    难道他单词背错了?

    不可能,牙刷是日用品,挂在嘴边念叨的词,怎么可能错?

    胖子伊德完全看出了葛霖的疑惑,他笑眯眯地说:“翁维娜是西格罗的传统,只有最勇敢的女孩才能胜任。简单地说,就是挑选身手矫健美丽纯洁的女孩,献给魔影嘉弗艾……”

    伊德拖长调子,悄悄做了个刷牙的动作。

    “每隔十天,去帮那只大猫刷牙!”

    “……”

    这,这是个体力活啊!

    以那只猫的体型,要多大的牙刷?多大的工程量?

    葛霖略微一想,就感到头皮发麻。

    远处,翁维娜做了一个空翻动作,恰好跳上一匹灰狼的背,她解开缰绳,用手掌轻轻拍着坐骑灰狼的脸颊,同时灰狼用脑袋在她手掌上蹭了蹭。

    这时女孩对面来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男孩,两人都骑着狼,手持武器正在对峙。

    “那是?”

    “哦,有个小子想追求她,显然翁维娜不想答应,按照西格罗的传统,她会把这小子打跪。”胖子伊德耸肩说。

    葛霖微微皱眉,忍不住问:“如果男孩赢了呢?”

    “女孩的父母会把这小子打跪。”

    “……反正是跪,比试的意义在哪里?”

    “展示自己啊!对西格罗的男人来说,输赢不是关键,成功展示自己最重要,没准就被女孩看中了呢?翁维娜不喜欢没事,旁边还有那么多女孩在看呢,这小子多聪明啊!”伊德一边说,一边惆怅地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语气里充满羡慕。

    葛霖原本以为西格罗人是在山谷里集合,结果滑橇比赛、求爱被打跪、捋袖子掰手腕、一言不合就竖起靶子玩射箭……种种插曲层出不穷,大家都不着急,遇到热闹就起哄。眼见太阳都快落山了,葛霖忍不住想,难道这就是西格罗的丰收祭典,是一场随心所欲,遇到就怼,怼完哈哈大笑的运动会?

    一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

    十个穿着亚麻色袍子的男人,握着骨质长号角,用力地吹了起来。

    喧哗声消失,人们整理衣饰,骑士跳下灰狼,所有人收敛笑容,神情严肃地向着森林走去。

    天色逐渐黑沉,没有人点火把,大家都摸黑走路,有好几次葛霖差点摔进猫爪坑里。

    等靠近森林时,葛霖忽然发现胖子伊德不在身边,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所有人双手合拢在胸口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姿势,闭上眼睛继续往前走。这时队伍前端,有人高声唱诵起来。

    旋律优美,歌词很复杂,葛霖听了一会就放弃了,生僻词太多。借着初升的月光,他在人群里悄悄寻找伊德,胖子的身材还是很显眼的。

    结果伊德好像也在找他,只是走了跟葛霖相反的反向,导致葛霖总觉得看到胖子就在前面,好不容易摸过去,结果又不是。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了几分钟,葛霖忽然发现不对劲。

    四周其实不是树木,而是被藤蔓缠满的高大石柱,地面上杂草丛生,但是踩下去的感觉告诉葛霖,草地下方是石板。

    这是一座仿佛远古遗迹的废墟,台阶、残存的拱门、还有高大的石柱。

    同时葛霖感到脑袋越来越晕,他吃力地靠在一根石柱上,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结果坚持了数分钟后,他在歌声里闭上眼睛,身体慢慢滑到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人群踏着歌声走入遗迹,始终没有停下脚步,没有人注意到葛霖的掉队,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这片区域,逐渐远去。

    月上中天,丰收祭典结束,西格罗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葛霖躺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的脸被石柱投下的阴影挡住。

    静寂无声的月色里,一个庞大的黑影优雅而缓慢地朝这座遗迹走来,以它的身材,想挤进遗迹入口的那两道山壁的缝隙根本不可能。

    巨猫伸直了前肢,做出一个仿佛打呵欠的动作,然后低下脑袋,猛地朝这边冲来。

    蹿向入口的瞬间,它的身形急剧缩小。

    先穿过山壁缝隙,然后身体猛地一拧,腹部朝上四肢贴在肚皮上,顺利地从倒塌的拱门中间“塞”了过去。

    紧跟着尾巴一甩,空中翻身,右前肢在先,后腿用力一蹬,成功落到了一根倾斜的石柱顶端,这时黑猫的身体已经不足五米长了。

    黑猫哧溜一下,沿着石柱躺着往下滑,风吹得毛发后飞,它眯着眼睛十分惬意。

    这一连串动作,它熟练到了极致,可以保证最后落地时,恰好变成一只普通猫的大小。

    石柱到了尽头,黑猫被惯性带得飞起来继续前冲,它放松地张开四肢,准备迎接前方一团柔软草丛的拥抱——

    “啪!”

    这声音不对!

    感觉也不对!

    黑猫猛地睁开眼睛,然而这时它的肚皮已经跟葛霖的脸有了一次亲密接触。

    “喵?”

    整只猫的毛都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