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碧海自杀了。
她在拍完自己的最后一场戏时,从邮轮上直接跳了下去。
在众人惊慌的喊声、呼救声中,她被浪潮卷入大海的深处,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她拉入深渊。
她看见有人从船上跳下——大约是想要救她。穿透海水的阳光将其剪出无数个斑驳光影。秋碧海睁大眼睛,眼睛被海水刺激得发疼,泪水混合着海水,像是卷着气泡一般往上升。
明明已经选择了自杀,临到死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希望能看见那个说已经不再爱她的“恋人”。只是,直到她最后闭上眼睛,她都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跳下来。
或许,她早该死了。
“……今天有什么感受吗?”
“感觉已经死过一次。”
“你的确是‘死’过一次了。”对面坐着的女人温柔地笑了笑,阳光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本来以为睁开眼睛,我会下地狱。或者,看见爸爸妈妈。”看似柔弱的女孩整个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衬得她越发娇小;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目光落在窗外的繁茂的绿叶上,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玻璃娃娃。
说实话,戴雨深很少遇到像少女这样的人。
对方的长相的确出众,可比她长得好看的也很多。比起长相,更让人瞩目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想要给她一个拥抱,可她却又会微笑着告诉你,她并不需要。
说完这句话后,女孩整个人就沉浸进自己的思绪里,像是在回忆——亲手结束自己生命时的心情,一点也不像一个经历过自杀的人。
戴雨深也不打扰她,只是在病例上写下女孩新的近况。
写完后,见女孩还是没有说话的倾向,她的目光重又落在女孩身上,温柔的一双眼观察着这个女孩儿的细微表情和动作。
直到秋碧海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向旁边的戴雨深,发现对方只是跟她一样,在盯着窗外发呆。但她知道,戴雨深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她身上,随便她什么时候开口,对方都能接上她的话。
秋碧海抿了抿唇,盯着某一处开口道:“醒来后,我忍不住在想,这是不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随着死亡,之前那些束缚我、绊住我的负面情绪,也一并被死亡带走。”
“也是这真的就是老天给的机会呢?”戴雨深回答道。
秋碧海浅浅地勾了下唇,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目光变得幽深。
半个小时后,秋碧海被戴雨深送到门口,戴雨深对她说道:“你停药有半个月了,现在精神状态恢复的很好,也没有停药副作用。回去以后,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心态。”
“我会的,谢谢戴医生。”秋碧海回道。
见秋碧海还站在门口没离开,戴雨深有些诧异,“你还有什么事吗?”
秋碧海犹豫了下,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她表情平静地对戴雨深说:“戴医生,我是真的死过一次,也是自杀。”
戴雨深认真地听着,回应她:“那么,这一次,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好吗?”
秋碧海看着戴雨深,戴雨深像是没有注意到那个“也”字。她猜测戴雨深大概是没有信,不过这并不重要。在说出那么一句话后,她终于卸下心里极重的包袱。
再度对戴医生道了声谢,秋碧海这才转身离开。
离开戴雨深的私人诊所,秋碧海没有回家,而是去了e市东客运站,买了去隔壁a市的车票。因为时间是下午的三点,车上目前还没有什么人。秋碧海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目光放在了窗外郁郁葱葱的绿叶上。
秋碧海五个月前在医院里醒来,她本来以为是自己被人救了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换了张脸——或者说是“重生”。她重生到了另一个可怜的17岁女孩儿身上。
这个女孩叫谈衫,跟秋碧海一样,父母去世后得了抑郁症,也同样选择了……自杀。
只是,秋碧海活了,谈衫死了。
谈衫是吃安眠药,然后被过来赶人的房东发现,被送往了医院。
在医生刚刚宣布谈衫死亡时,秋碧海穿了过来,并“苏醒”。抢救的医生都说,这是奇迹。
这的确是奇迹,但又不是奇迹,至少对谈衫来说,这就是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杀过的原因,秋碧海的抑郁症有了明显的好转,至少她醒来后,没想着再来一次自杀。
其实说到底,秋碧海会选择自杀,也是因为在医院体检时,被查出患了胃癌,是早期,可以治疗的。
只是当时为了尽快进组,她选择拍完戏再做手术,并对她的“恋人”选择了隐瞒。只是没想到……后来发生的事。
从e市到a市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汽车进站后,秋碧海就坐上一辆专线公交,去到a市的墓园。
秋碧海在山脚下买了花束,跟着记忆中的路线——她出院后来过几次——找到谈衫父母的墓碑。
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墓碑前还摆放着枯萎掉的花,包装很精致,和枯萎的花朵有着鲜明的对比。
谈衫父母的墓碑旁边是谈衫的墓碑,只是先刻了一个谈衫的墓碑,墓碑上面的照片是秋碧海整理谈衫个人物品找到的一张。至于墓里面埋的,则是谈衫的私人物品,因为自己还占着谈衫的身体,所以暂时只能做一个衣冠冢。
当然,她到现在都记得老板当时看她的表情。
说起来,她本身也就是个已经死了的人。
秋碧海站在墓碑前,把花摆在地上,照例烧了纸钱,烧完后又在墓碑前站了好一会儿。
谈衫选择自杀的原因,除了抑郁,还有就是生活所迫。
谈衫父母是在谈衫12岁出的车祸,之后就被收留在亲戚家。寄人篱下的滋味叫人难受,谈衫也没再选择读书,而是独自一人跑到外地,这么几年下来,也没人想起来找她。
谈衫当时出来年龄太小,没人敢要童工,最后还是去的一些郊区外的工厂,白天黑夜颠倒上班,工资还死低。好在后来脸蛋长开了一些,被人看中去演了个小角色,赚的钱比以前多多了。
活轻松,钱也好挣,谈衫就干脆放弃工厂的事,专心奔着演戏去。只是没有人脉,又不肯接受潜规则,始终只能在片场打转,企图能跑个龙套,勉强在这个大城市养活自己。
没成想,好日子还没过上,却在跑龙套时,得罪了一个电影的统筹,自己的片酬也就被克扣不放,戏也找不着,谈衫再急也不敢去找那个人。
房租拖欠两个月没交,抑郁药吃完没钱买,就连锅都快揭不开,谈衫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企图逃避现实。至于被拖欠的片酬,更是因为胆子小,没敢去要,最后选择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一了百了。
结果,秋碧海穿过来没几天,片酬就打到卡上,估计也是没想到谈衫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倒是让秋碧海把住院费给交了,房东却怎么都不肯把房再租给她。秋碧海去过谈衫曾经住的出租屋,就是一个小小的单间,不到十平方,厕所还是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就连洗个澡都不方便。
可就这样一个单间,房东都不愿意再租给她,就怕她什么时候想不开“又”自杀。
秋碧海也就没时间再去悲春伤秋,拖着虚弱的身体找了个郊区的房子租着,紧接着就是花时间熟悉新的生活。之后又换了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心理医生——谈衫抑郁症这么久都没有缓解,秋碧海怀疑这也是跟找的医生有关系,因为生活拮据,谈衫并不是很舍得在这方面花钱。
秋碧海的思绪飘得太远,明明已经过去五个多月,却还是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
她抬手抚过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儿眉眼实在太过年轻,正是如花的年纪。
照片里的谈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眼神却不像个17岁的小女孩,莫名地让秋碧海感到心疼,看得久了,竟觉得谈衫眼里全是无言的绝望,让她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也不知道待了多久,秋碧海觉得腿都有些发麻,这才跺跺脚,长出一口气,抬手跟拍小孩头似的,摸摸谈衫的墓碑,试图用轻松的语气说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再也不要像这一世,茕茕孑立,形单影只。
秋碧海顿了顿,又说:“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落日余晖,微风拂过树林,将其无法言说的秘密带往远方,一缕花香随之而来,撩过秋碧海耳边的发丝,她低眸浅笑,唇角的弧度被衬得越发好看。
“再见,谈衫。”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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