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穿过燕山山脉,拂过辽阔平原,越过黄河和泰山,最终落在临淄城。
再炽热的太阳也不能抚去此刻齐国中的森冷寒意。
这一幕让人不禁想起那场绵延三十年的五公子之乱,齐桓公的五个公子互相杀戮,附从作乱的卿大夫家族,也损失惨重。
齐国从春秋霸主的位置,迅速衰落为普通诸侯国。
如今公子安死去,公子高得到国君信任,公子冲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倘若不能妥善的处置,立刻就是一场绵延极广的内战,齐国真的能承受住吗?
人间的轨迹在变化,天上星辰的轨迹也在变化。
那些拥有观星能力的阴阳家大宗师们都在望着东方苍龙之宿的变化。
从周室东迁洛阳,天象便开始剧烈变化,后来天之四象逐渐平稳,便是秦晋齐楚四国,东苍龙,西白虎,北玄武,南朱雀。
四象星辰伴随着四个诸侯国的强盛以及衰落而变化。
当初齐桓公的时候,苍龙星宿的气机几乎笼罩了半个星空。
而现在诸侯国中有能力观测的阴阳家大宗师都心惊的望着苍龙七宿的变化,时而暗淡无光,时而星光大炽,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阴阳家都为之心惊,不明白齐国之中,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
玄国,蓟城。
秦易正在和孔子对弈。
孔子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他是当代棋圣,至诚之道的境界,让他在黑白方寸之间,天下无敌。
“玄公今日心情很好?”
孔子执白,按落一子,“想必是齐国那里有消息传来了,近几日的星象,很不一般。”
秦易听到星象一词,洒然笑道:“仲尼公不是儒家圣人吗?怎么还通晓阴阳家的手段?”
孔子沉眉凝神望着盘中,轻声笑道:“天下皆儒,儒家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这便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这些时日孔子在玄国中的变化显而易见,秦易笑着摇了摇头,而后缓缓道:“齐国爆发了三公子之乱。
齐国上卿国慧子造反杀死了公子安,而后被赶来的公子高杀死,齐侯有意立公子高为太子,公子冲担心被杀,连日逃出临淄,回到了封地,据说每日都准备兵甲操练,还在联络鲁国国君。
齐国另外几个上卿,诸如高氏高昭子、栾氏栾迷,还有势力颇为强大的田氏田常,都因为畏惧公子高,而找借口逃出了临淄,在观望齐国的局势。
公子安和公子冲的母族都出身于鲁国,据说现在齐侯怀疑是鲁侯在背后挑拨,就是为了搞乱齐国,之后齐国可能爆发内战,也可能先下手为强攻打鲁国。”
孔子当即皱起了眉头,虽然在玄国时,他已经渐渐接受了秦易的天下观,但他对鲁国的感情依旧非常深,鲁国若是有难,他还是不能置之不理。
秦易可是知道,在历史上,为了救鲁国,孔子派出自己的弟子子贡,最终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在史书上留下鲜明一笔。
“仲尼公要去救鲁?”
秦易漫不经心的说道:“孤认为没有必要,顺天应命,人所为之,如今天下大势在一统,诸国兼并是必然之事,仲尼公著春秋,诸侯奔走而不得保其社稷者何等之多也?
鲁国又有什么特殊,值得去保呢?
一個个国君荒淫无道,亦毫无进取之心,最终结局不过是被齐国所灭,被楚国所灭,亦或者被我玄国南下的铮铮铁蹄所灭罢了!”
秦易总是如此,毫不留情的将孔子那些仅存的幻想戳破,将世界本质赤裸裸暴露在他的面前,而且秦易总是有道理,让孔子觉得,秦易就是那个能够挽救天下,结束这种赤裸世界的圣王,就像是他在书中写下的尧舜禹汤!
“周室没有桀纣……”
“幽厉难道不是周室的君王吗?现在的周天子又是什么明君圣主吗?周室早就把自己的旗帜全部扔下去了,你若是能再活几年,你就会看到让你三观崩塌的一幕。
孤本来还想看看,周室能不能捡起来用一下他的大旗,但见过周天子后,才发现周室就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人,早就已经半个身子都埋入土中,另外一半身子也早就腐朽,只等有一个人,将它推倒,彻底在上面重建房子了!”
秦易声音严厉,“十年之内,孤就会在百姓箪食壶浆的迎接下,率领着玄国铁骑南下洛阳,问问禹王九鼎之轻重!
那时仲尼公一定要为孤、为新王的诞生献上贺表!”
……
齐国中气氛凝滞焦灼,公子安和国慧子的鲜血似乎还不曾干涸,公子高在国君的授意下,堂而皇之的兼并了他们的土地,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每个人心间,谁会是下一个死去的人?
在这种不安之中,唯有封地中的兵甲才能够带给所有人安全感,谁也不想步二人的后尘,不仅仅是齐国中的大臣,鲁国、卫国等外国也都在观察着齐国的走向。
面对这种局势,玄姬终于开始她计划的最后一步,她给那些大卿族写下了不同的信件。
第一封信也是最重要的一封,写给了公子冲,她在信中痛斥他,指责他“兄弟死去却连吊唁都不愿意”,以及“国中如此危急存亡之秋,竟然奔逃他方,毫无礼义廉耻,简直如同豺狼禽兽”,“国君因为你不孝的行为而悲痛欲绝,已经三日不曾进食,危在旦夕”,最后厉色道,“只有以死谢罪,才能上报昊天,下绝黄泉,否则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封信被交到公子冲手上后,他悲怆的向众人挥舞,他知道双方之间绝对不能善了了,他将竹简掷在地上,愤怒逐渐充斥他的全身,血泪上涌,“妖妇!祸国的妖妇!随我起兵,杀进临淄!”
公子冲麾下的家臣也满是绝望,这一封从临淄传出来的令谕,彻底将他们心中所有的侥幸都杀死了,起兵是唯一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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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冲,灵公二子,母季姬,本卫国歌女,冲性多嫉,面如淫虫,公所不喜,冲遂暗怀奸刻,及公子安死,其素多小人之心,指斥庙堂,以掩其奸!——《齐太公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