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胡子掌柜也没料到莫小年“弯道超车”,“嗯?”
“这幅画挂着不是卖的么?”莫小年笑了笑。
“一千,我给您包圆后头所有的事儿。”山羊胡子清了清嗓子。
“不用你包圆,你把装裱给我拆了就行,我要画心,命纸别动。”莫小年也不啰嗦。
命纸,就是绢本画心后面紧贴绢背的一层纸,所以也叫画心托纸。
从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命纸的关键作用,能够保护书画的“性命”。即便书画重新装裱之时,原先命纸也是能不动也不动。
“这画心,溪岸松风图!不错,起码能到宋。”山羊胡子掌柜看了看铁憨憨伙计,“你先去忙别的。”
“到不到宋的,无款无印,也值不了一千哪。”
“不是说了么,你想要什么?我附送。想要收藏钤印?石渠宝笈上有的,我都能做上。”
“我也说了,啥都不要,只要画心,一千太高了。”
山羊胡子掌柜又看了看这幅挂着的立轴,“那您说个价儿。”
莫小年伸出了一个手指头。
“一百?”山羊胡子掌柜摇头,“不够我费工夫的。”
“那我直接拿走,也不用拆了,这就不费工夫了。”
“我是说前头的工夫。”
“你这就装裱了一下,大活儿还没做呢!”莫小年笑道,“这不省事儿了么?”
“我宁可费事儿多赚点儿。”山羊胡子掌柜比了个手势,“八百,最低了,想做什么我照给你做。”
莫小年想了想,这玩意儿,这位掌柜的要是真的全都做旧完成,再加上几套乾隆的收藏钤印,碰对了买主,千儿八百的是不难卖。
但是这做旧也是很费工夫的,特别是画心和装裱、诗堂要分开做。
他这画心收来不知道多少钱,但一百估计是不会出的,加个两三百的话······
“五百块。”莫小年开这一口,算是一步到位了。
“太低了。”山羊胡子掌柜的又发出了莫小年讨厌的干笑声,“我看出来了,你是個行家!来后门的,找郎世宁的多,你进来就看上了这幅。”
“掌柜的,你也痛快点儿,不行我走了。”
山羊胡子掌柜摆摆手,“五百真的出不了。”
莫小年转身就走,不带半分留恋。
这一手欲擒故纵,古玩圈里的买家,几乎谁都会用,但是用得好用不好不一样。
当然,关键还得看最后的那一口价儿,是不是卖家能接受,哪怕是勉强接受。
不能接受甚至亏钱,欲擒故纵是没用的。
当欲擒故纵没用、买家再回来时,再想拿走东西,往往就得加价了。
莫小年前脚迈出了墨香居,后脚还没落地,山羊胡子掌柜喊了,“留步!”
莫小年停了步,却并未回头。
“拿走吧!”
“麻烦给个画筒装吧。”莫小年回来了。
“必给您包得妥当。”
莫小年付了银票,夹着包好的画筒走出了墨香居。
“五百,买宋画!”莫小年心情大好,嘴里说完了“五百”,顺带轻声哼起了伍佰的歌:
数不尽相逢,等不完守候,如果仅有此生,又何用待从头······
莫小年到了什刹海边上的一处茶馆,找到了那友三。
一见桌上除了摆着茶水干果,还有五包“三炮台”香烟。
“三爷,怎么在这里一下子买了这么多烟?这烟不便宜。”
“是不便宜,五包正好一块大洋,请你抽。”那友三抬手就拆了一包。
莫小年将画筒放好,点了一支,又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一个胸前挎着香烟筐子的十几岁的小姑娘。
莫小年进来的时候,她正蹲在一个桌子前卖烟,没注意到;现在站起来了,身材瘦弱,仿佛挎着个香烟筐子都费劲,更显楚楚可怜。
“原来如此,三爷这是发善心了。”
“别讥诮我,这种小丫头我没那想法。”那友三翻了翻眼皮,指了指画筒,“还真捡漏了?”
“漏不漏的,正好待会儿吃饭让何上善看看。”
“开始还不爱来,这跟我来着了吧?”
······
临近中午,莫小年和那友三到了泰丰楼。
他俩来的就算偏早了,结果到了的时候,正好见到何上善刚从洋车上下来,见了他俩笑道,“还真有点儿饿了。”
莫小年没想到,何上善也夹了一个长包袱,看着里头也像画筒的样子,不过莫小年也没上来就问。
三人进了包房,那友三点菜。在点菜方面,他是行家。
不过,在他点完之后,何上善却又补了一句,“再加两份九转大肠!我爱吃。”
伙计报菜去了,何上善指了指莫小年包着的画筒,“怎么?又在后门逛着买东西了?”
“手痒买了幅画,还想请您指点一二。”
“不要这么谦虚,咄咄逼人才更像年轻人,那就看看吧!”何上善起身。
莫小年先后打开包袱和画筒,拿出了这幅立轴。
那友三搭了把手,和莫小年配合着将画轴徐徐拉开了。
拉到上方诗堂露出的时候,何上善微微皱眉,但并未说话,直到整幅画心露了出来,他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这是墨香居的老郑仿的王原祁的字儿,他进步了。”何山善轻描淡写地先说了一句。
“对,是从墨香居买的。”莫小年点头,“您说的老郑,就是那个山羊胡子老掌柜吧?”
“就是他。装裱的手艺也见长,就是眼力还得练。荆浩,呵呵,松树多就往他身上靠啊?”何上善转而看了看莫小年:
“五代肯定到不了,你当什么年份买的?”
“北宋末,南宋初。”
“好小子!居然给得这么准?”何上善露出欣赏之色,“能说个‘宋’,眼力就可以了。”
“过奖了。”
“那你看出来,是谁的手笔么?”
“能。南宋四家之首。”
“妙哉!后生可畏!”何上善啪啪拍手,“我看也是李唐的手笔!”
“李唐?”那友三也不由叫道,“我家里以前有,卖过一幅!好像卖了五千还是六千大洋!”
李唐偌大的名头,那友三也是知道。
“伱卖少了。”何上善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