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好个陈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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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大爷,我们姑娘来瞧大爷了。”

  闻言香菱回首瞥了眼,道:“是二姑娘、三姑娘与四姑娘。”囫囵将篮子放在一旁,香菱先行迎了出去。

  这会子陈斯远思绪还不曾转出来,想明白了金陵一案怕是另有隐秘,跟着自然便明白了薛宝钗的心思——香菱不是薛家的把柄,外人也休想用薛蟠的事来要挟薛家。

  陈斯远翘了翘嘴角,于他而言薛家非但不是仇人,反倒是恩人——不然哪里会这般容易将那柳燕儿打发了去?且薛家再如何落寞,也不是自个儿这个没出处的骗子敢招惹的。

  收摄心思,陈斯远随着香菱往外走,遥遥便见那敞开的门外莺莺燕燕环绕,心下却不知贾家几个姑娘因何来访。

  陈斯远到得近前,顾不得扫量几个姑娘,连忙长身一揖,说道:“见过三位姊妹。”

  此时他方才抬起头来略略扫量了。

  便见左边一姑娘,瞧着十四、五年岁,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外罩浅金镶边苹果绿撒花缎面圆领袍,内衣衬着白色交领袄子,下着墨绿绸缎马面裙。想来便是二姑娘迎春了。

  右边一小姑娘,身量未足却眉眼如画。外罩浅金镶边姜黄撒花绸面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袄子,下着肉红色马面裙……想来应是惜春。

  中间一姑娘,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外罩肉粉色纹样镶边桃红粉白二色凤尾纹样圆领袍,内衬白色亲领袄子,下着棕黄色马面裙。

  此时三女一道儿屈身还礼,迎春抬头略略瞥了眼,便羞答答垂下螓首来。一直养在深闺,等闲不得见外男,这骤然得见了……还是这般气宇不凡的,自然羞怯得紧;

  惜春绷着小脸并无异样,只是好奇观量着陈斯远;

  当中的探春见得陈斯远神采奕奕、双目如电,心下暗道:果然也唯有这般的人物方才能写出那等豪迈诗文来。

  因是探春笑着说道:“见过远大哥,这是二姐姐迎春……也不知你们俩怎么叙庚齿。”

  陈斯远看向迎春,说道:“不知二姑娘几月里的生辰?”

  “二月。”迎春低声回道。

  “那便是二姐姐了,我是五月十三的生儿。”

  惜春眨眨眼,说道:“那岂不是与伽蓝菩萨同一天生儿?”

  探春赶忙介绍道:“这是四妹妹惜春。”

  陈斯远朝着惜春颔首,又笑着与探春道:“那想来你便是三妹妹探春了。”

  探春应道:“正是小妹。”

  探春这般爽利性子,既富感染,连带着陈斯远都被感染得心下豪迈了几分。当下哈哈一笑,侧身探手一邀:“昨儿个方才安顿,怕是有些招待不周全,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还请入内吃一盏茶。”

  “正要叨扰远大哥呢。”

  探春说罢,三姊妹彼此瞧瞧,顿时笑作一团,旋即随着陈斯远往内中行去。

  到得厅堂里,随行的小丫鬟侍书悄然捅了下探春,又朝一旁努努嘴,探春歪头便见墙上刀劈剑砍一般书就的那首诗。

  陈斯远的师父当日有心传其衣钵,为此可没少抛费银钱,琴棋书画、文章典故,一股脑的教给陈斯远。这冒充世家子弟,这些精致的淘气可以不精通,但不能不懂。

  可喜陈斯远也争气,这些雅致学了个囫囵,尤擅书法。

  探春一边落座,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字迹上,待收回目光转而看向陈斯远,便觉此人果然锐利如刀、不可轻辱。

  陈斯远吩咐了香菱奉茶,探春禁不住赞叹道:“远大哥好书法,颜筋柳骨,远大哥可称得上尽得柳骨真谛。”

  陈斯远笑摇头道:“恩师在世时便点拨过,说我这字迹太过张扬,不懂藏拙,只怕为考官所不喜。果然,蹉跎至今也不过是个童生。”

  探春闻言为其打抱不平道:“远大哥才多大年岁?自然学不得那庸庸碌碌之辈。所谓不招人妒是庸才,以远大哥的才情,他日金榜题名乃是应有之理。”

  “那就借三妹妹吉言了。”

  探春又笑道:“昨儿个便听说远大哥新来,又听得远大哥做了这般豪爽的诗,小妹见猎心喜,这才不管不顾硬拖着二姐姐、四妹妹一道儿来叨扰。”

  惜春这时道:“远大哥才情极好,可知还有旁的佳作?”

  感情是被自个儿抄袭的诗文招来的?

  陈斯远说道:“倒是有一二旧作……香菱,你去书房将我那文稿取来。”

  香菱为惜春斟了茶,应了声便往东梢间取了诗稿来。

  探春有心刻下便看,却也知长幼有序,便先行请二姐姐迎春观量。惜春年岁小,这会子却没耐性,说道:“一个个看过来实在麻烦,咱们何不凑在一处一起瞧?”

  初次见面便这般,实在有失礼数,二姑娘却只嗔看了惜春一眼,没有言语。探春是个爽利性子,又认定了陈斯远乃是顶天立地的豪爽男儿,当下也就不作假,笑道:“四妹妹说得有理,远大哥,那我就不作假啦。”

  陈斯远笑道:“我最烦繁文缛节,二姐姐、两位妹妹自便就是。”

  于是三姊妹凑在一处,观量起了那诗稿来。翻看来略略展望,眼见笔迹如出一辙,探春先是暗自赞叹了一番,随即才瞧起诗文来。

  这最上头的题着《八月初九离乡往京自勉》。

  惜春歪头扫量诗文,轻声念将出来:“孤身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童音抑扬顿挫,分外悦耳。

  探春只觉胸中意气激荡,禁不住合掌赞叹道:“好!远大哥好志气!”

  陈斯远笑道:“自勉之语,未免贻笑大方,二姐姐、两位妹妹瞧个热闹就好。”

  探春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若胸无大志,只怕蹉跎下去便也成了那等唯唯诺诺、蝇营狗苟之辈。”

  陈斯远自傲一笑。他两世为人,虽前世种种记忆模糊,却也厌倦了伏低做小、阿谀奉承。既然这一世是赚的,何不率性而为,为自个儿活上一场?

  姊妹三人低声赞叹了两句,二姑娘不曾多说什么,小姑娘惜春却愈发仰慕。

  待翻过此页,便见又是一首诗。

  题为《惊蛰初听蛙鸣》。

  惜春又念道:“独坐池塘如虎踞,绿荫树下养精神。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探春只觉得浑身酥麻,那童音咏诵的后两句好似洪钟大吕般在耳际回响,又似一道惊雷落下,震得探春周身百骸舒爽无比!

  探春哪里还禁得住,迷迷糊糊间两步行到陈斯远身前,目光灼灼雀跃着赞道:“好,好,好!好个陈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