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无人可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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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和汉军喜意高昂不同。

  黄巾投降的军民忧形于色,噤如寒蝉不知汉军主将,会怎样对待他们。

  “你是青州黄巾的首领管亥?”虬髯大汉被绳索缚绑押到军帐,刘备沉声问道。

  “没错,我是管亥,要杀便杀,何须多问!”管亥也知形势不可挽回。

  既被汉军生擒,就没想过能活多久。

  对于贼首,朝廷向来是斩首示众。

  不提管亥的反应。

  刘备看到对方,肋下应是被枪矛利器刺伤,虽已用药,看样子也流血不少,面容苍白。

  却还硬憋出几句话。

  刘备心中有了决定。

  而管亥等了片刻,也没见军士把他推出帐外,杀了了事。

  眼神惊疑不定,不知道汉军主将想做什么。

  不过,就算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也无能为力。

  两军交锋,十三万人都被强打得溃不成军,尤其是遇见身着厚重铁铠的汉军,硬撑住了他们的反击。

  还能在混乱中,一下精准找到自已阵型的破绽。

  像铁锤一般,进阵之后,重锤到哪,哪里的士卒就惊得心胆皆碎,队型崩溃。

  两腿忍不住地往后挪。

  见其气焰嚣张,管亥遂亲自迎上,却不曾想被那群铁人,拿长锤直接打昏过去。

  若非戴着兜鍪,里面还有层幞头,恐怕就锤碎首了。

  醒来后颌骨胀疼了好几天,肋下也不知被哪个刮千刀的狗贼,隔着甲捅了一下。

  乃公都昏倒了,也不放过!

  补了一记狠的。

  管亥暗骂道:“自举事以来,乃公跟汉军交手十数次,从没见过这般凶悍强横的汉军,明明伤亡惨重,硬死战不退。”

  如狼似虎,悍然不顾劣势,暴戾恣睢般杀气腾腾。

  看着对手,根本不像看活人,而是像什么?

  管亥想了很久。

  突然拍脑袋想起,干他娘的,就像他们看见豪族堆在仓里钱粮一样。

  都抢疯了!

  生怕他们跑了。

  这都是支什么军队?

  反正看着不像汉军。

  气氛渐凝时,刘备也不绕圈子,直接问:“管亥,我已知你尚有底线,故不愿诛杀你,可愿降?”

  刘备手握一卷竹简,是从南面加急传来的文牍,七万黄巾军已在攻打高苑县。

  想拔城之后,没了后顾之忧,再去解临济之围。

  没见汉军主力出动,对方怕已是极度怀疑了。

  虽说刘备再修整没多久,就派出数百骑兵,沿着驰道追杀欲逃遁去西面的黄巾溃兵。

  但也只能暂止住,一时的消息。

  万一收到风声,直接逃了。

  那明年不是还得再度出征,此番已连续两年征调民夫运送,再来一年。

  百姓岂能受得了?

  倘若没有跑。

  仅靠两三千辅卒,还有征调来的二万多民夫。

  能守得住高苑和吓唬住临济郡城里,剩余的黄巾吗?

  刘备心里有个问号。

  起初他是想立刻调动人马,赶去支援。

  但骤然想起,此役伤亡过大,时下士卒看管众多黄巾军民,本就捉襟见肘。

  若再调离部分人马,那就会顾此失彼。

  假使这边异动,那此仗就白打了。

  恰好听闻南面的黄巾,最初是从这分出去,裹挟百姓而起的。

  因此找个有威望的过去劝降,或许能免再战一场。

  但需确保,此人真心实意的降伏。

  就看管亥能否值得一用了。

  刘备直视对方,心底迁思回虑。

  管亥则听罢,咧嘴道:“使君只需说明要我做什么,降不降取决于您吩咐的事。”

  管亥不想死,却也不怕死。

  在被关的几日,他也有些想通了。

  要说舍身取义,强和汉军拼杀个你死我活。

  在天、地、人三位将军皆战死时,他管亥也不会一路逃窜到现在。

  当初随大贤良师揭竿而起,虽嘴里说着为百姓,可还是有部分私心的。

  就纯看豪强不顺心,那时他也是乡里游侠。

  看黔首百姓,看着可怜却又让人气不忿儿。

  等看到他们终于硬起来,敢去冲豪强庄园,他又忍不住高兴,啧啧称奇。

  他的想法很简单,丈夫受辱,拔剑而奋,有何惧之?

  有些类似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乐子人。

  既然刘备没想把他推出去斩首,那他也并非不能降。

  但如要去坑杀黄巾降卒,他绝不为之。

  宁死也不做,昧己瞒心的事。

  有这样念头的缘故。

  很大程度是朝廷不受黄巾投降。

  有投降者皆被汉将皇甫嵩和朱儁诛杀。

  皇甫嵩俘杀十余万人后,在曲阳城南,将其尸骨筑成“京观”。

  几次杀降下来,朝廷承诺早已不可信。

  在征讨黄巾后,没有杀降反妥善安置者,除了刘玄德外,再无二人。

  此事在青州颇为流传。

  管亥在想身为汉室宗亲,变卦杀降也并非不可能。

  刘备又说道:“那日火势把粮粟焚烧过半。”

  “我遣人清点了余粮,供四十万人用的话,就算减少分量,也只能支持两个月…”

  管亥心道,果然想杀降,想到那些投降的渠帅。

  “你们太轻信朝廷,几十万人皆要被所害。”

  心中不由悲凉。

  然而,下一刻却悲喜兼集。

  刘备复道:“青州百姓两年来,几乎户户白幡,民变至此,也该结束了。”

  “晚了将耽搁明年的春耕,你们数十万人不事生产,存粮又能吃多久,民以食为天,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耕种啊!”

  刘备慨然道。

  一股无名之火,却在悄然积累。

  管亥愕然不已:“使君不曾想杀降?”

  刘备反问道:“我为何要杀?”

  管亥语塞,遂道:“我们杀了不少豪族,还屠戮过百姓…”

  刘备忍怒笑道:“违律乱纪的豪族,难道无罪乎?”

  “至于杀戮百姓者,自会筛选出,无论终日服徭役,或杀之示众,该杀的,我不会放过。”

  刘备没打算向管亥隐藏他的想法。

  想到这几年间目睹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惨死路边白骨无人埋。

  忍了许久终于爆发。

  指其斥道:“要早降于我,何必以武止戈,先杀个血流滚滚,才能缚你在这里谈论民生!

  “这几日我巡视黄巾军营,知道你们不少人烧杀抢掠,凌辱妇人无数,算什么义军,充其量只是一群短视之见的流寇!”

  “以为打垮了你们就笑到最后了吗?耽误的不是我,是后边将惨死无数的百姓。”

  刘备怒指管亥道:“你以为我是贪图享乐的蠹虫官吏,哪怕死后洪水滔天,也能做到不管不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