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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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夜幕下,阡陌土路旁。

  一声凄厉惨叫陡然响起。

  带着浓重恐惧与绝望,似乎还有几分疑惑和迷茫,穿透夜幕直入云霄。

  宋香主目光凝重,表情惊疑不定,还未从两名属下被分尸的血腥变故中回过神来,便看到晚上给自己熬药的亲信神色扭曲,被两只大手重重按在肩膀和胸前,就像是推磨一般旋转拧动起来。

  又是嘭的一声闷响。

  大片暗红液体四散飞溅。

  宋香主猛地屏住呼吸,骤然收缩的眸子里,映照出那张熟悉面孔最后的惊悚表情,仿佛一幅定格画面久久未能消散。

  他完全没有想到,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除了两个下属刀客外,就连最为心腹的小弟也横遭惨死,变成了一具残破不堪的尸体。

  整个上半身完全消失不见,化作骨肉碎屑铺洒大片地面。

  只剩下双腿还牢牢钉在那里,就像是两根残破不堪的黑色肉桩。

  宋香主喉咙发干,艰难移开目光,看向那个浑身鲜血淋漓,宛如魔鬼降临的年轻人,很想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根底来路,能不能通过三山门和其攀上些许关系。

  土路上一片死寂。

  唯有呜呜咽咽的寒风,和滴滴答答的鲜血流淌,将黯夜荒野变得更加压抑沉重。

  霍歧站在宋香主身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他下意识舔去唇边沾染的粘稠碎糜,双腿没来由有些酸软无力。

  比起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宋香主,他则是更加恐惧震怖,犹如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湿,颤抖着几乎无法保持住站立的姿势。

  霍歧浑身僵硬紧绷,视线须臾不离那道从浑身浴血的黑影。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仿佛不敢相信亲眼目睹的一切,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迷茫神情。

  “这個人我刚刚才见过,东庄地主家的傻儿子,他怎么可能拥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没错,就是他,我傍晚时遵照香主之命前去找事,准备在任务中弄些辎财,以弥补最近越来越大的消耗,还记得当时就是他躲在一旁,从头到尾连话都没有说上一句。”

  “所以说,他当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没有直接把我打死?”

  霍歧嘴唇干涸裂开,不断上下翕动,一直都在喃喃自语。

  只是声音听上去含混不清,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说了些什么。

  苏暮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一道气息笔直如剑,纵然在呼啸寒风中也聚而不散。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相反带来危险的敌人死去,却是让我感到一阵安宁,整个人都变得轻松祥和了许多。”

  “未曾想到的是,人体竟然如此脆弱,我还没有真正发力,就已经被揉搓得破碎一团。”

  他甩去指间沾染的血迹,目光从残破尸体移开,旋即落在了那杆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面。

  只是看了一眼,苏暮刚刚松弛少许的心弦,便在此时再次紧绷起来。

  不以最大的恶意对待敌人,就是对自己的极度残忍。

  如今敌人还没有全部死绝,危险便没有完全消除,依然像是乌云一样笼罩在头顶上方,让人心中充满压抑与不安。

  “赶尸人,三山门,他们绝对是要去家里寻衅行凶,所以说此事已经无法善了,只能是一不做二不休,要么我将他们打死,要么我被他们杀死,必须以一方彻底消失才算罢休。”

  苏暮踏前一步,身体微微起伏,目光从左到右扫视一周,最后落在瑟瑟发抖的霍歧身上,眸子里骤然闪过一道森寒光芒。

  咕咚!

  霍歧喉咙涌动,艰难吞咽口水。

  如果不是站在宋香主身后,他绝无可能在这里多停留一秒,早就要头也不回拼命逃跑。

  但现在宋香主就在这里。

  他若是不管不顾跑了,后面再被追究起来,怕是就要落得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凄惨结局。

  走又不敢走,留也不敢留。

  霍歧心中矛盾万分,又惊恐万状,片刻间便被冷汗浸透了衣衫。

  宋香主定了定神,面上努力浮现出温和笑容。

  就像是一位慈祥长辈,看着道左偶遇的子侄。

  他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才刚张开嘴巴,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给堵了回去。

  轰!!!

  在宋香主眯成细缝的眼睛里,只看见模糊黑影一闪而至。

  刚才还在十数步外,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正在以一种躬身滑步的古怪姿态,挥舞双臂如刀斩来。

  “意随心动,身随意动,不仅可以御气于外,甚至还能一扑杀人于十步之间。”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偏远之地,难道也是为了席长老口中的血玉秘宝而来?”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杀机,宋香主精神骤然绷紧,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棵脆弱野草,即将面对农夫猛然挥落的镰刀。

  他后背汗毛倒竖,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上一刻还是笑眯眯的富态掌柜,下一刻却猛地显露恐怖狰狞姿态。

  肌肉筋膜急速跳动,在黑暗中爆发出鞭炮般的连串响声。

  带动两只手臂内缠外砸,刹那间引动螺旋寒风鼓荡。

  犹如两柄铁锤呼啸上前,在最后一刻迎上了重重斩落的双镰。

  巨大风压排空而来,霍歧面色惨淡,意识一片恐怖的空白。

  此时此刻,近距离感受到苏家少爷与宋香主的交锋,这种超出想象的可怕压迫感,甚至比刚才同伴被杀更加令他恐惧绝望。

  霍歧想要后退几步避开锋芒,却发现自己两股战战,连一根脚趾都无法动弹。

  嘭的一声巨响,瞬间打破夜幕下的寂静。

  热浪与寒气剧烈交缠,刹那间搅乱茫茫白雾,朝着四面八方疯狂逃逸,竟然形成了一道黑暗空腔。

  两道身影正面碰撞,旋即各自向后大步退开,将冻得冷硬如铁的地面踩出大片龟裂坑洞。

  但就在下一刻,苏暮猛然顿足踏地,整个人骤然消失原地,闪电般没入到黑暗深处。

  紧接着,便有连串短促而又凄厉的惨叫响起,中间夹杂着骨肉碎裂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觉不寒而栗。

  宋香主强行咽下涌到喉咙的鲜血,看着自己带来的属下接连倒地,却因为刚刚的碰撞导致身体酥软无力,无法做出任何阻拦应对。

  只剩下一个霍歧,被那人卡住喉咙高高举起,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掌控。

  嗅闻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宋香主整个人如置森寒冰窖,从发梢到脚跟都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

  也看不透对方的古怪招式。

  尤其是爆发出来的炽烈灼热气息,正好和他所修的功法形成了相互克制关系。

  导致他无法以阴寒之气抢到先机,进而趁势压制形成优势局面,只能落入到以硬碰硬的正面交锋之中。

  而在这种相互克制的情况下,谁的实力层次能高出一线,那才是一下子高得没了边。

  宋香主想到此处,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能冲过去将对方碎尸万段,方能一解差点儿被破气重伤的心头之恨。

  但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幕,他却犹如被一只冰冷大手攥住了心脏,就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困难。

  也只能强忍下这口恶气,甚至不敢向前靠近一步,生怕再次引来狂风骤雨般的攻击。

  毕竟从对方躬身前冲,到两人对撞交锋,再到此时周围地狱般的惨烈场景,自始至终也不过短短刹那时间而已。

  不仅宋香主自己充满疑惑迷茫,就连陌家那三位赶尸人,似乎也没能从惊讶中回过神来。

  苏暮缓缓抬头,注视着霍歧恐惧的面孔,对着他挤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僵硬笑容。

  然后在那双充满绝望与祈求的眼神中,咔嚓一声拗断了他的脖颈,又将尸体扔垃圾一般随手丢到了地上。

  做完这一切,苏暮一点点眯起眼睛,目光从躺倒一地的尸体上移开,看向其余表情各异的几人。

  “我似乎有些高估了他们,一个个携刀佩剑身着劲装,看上去全都是唬人的凶悍模样。”

  他面无表情,慢慢说道,“本来从屋子里追出来前,我还做了不成功便成仁,大不了就是一死的心理建设,鼓起足够勇气才敢踏入黑暗直面危险。”

  “但是,结果就这?”

  “我都没有怎么发力,这些人就稀里哗啦散落一地,竟然连庄稼把式都接不下来?”

  “就这种连我都打不过的孱弱货色,还敢跑到我家高高在上大放厥词,简直是丧心病狂不知死活,合该在今夜被我全部杀光。”

  说到此处,苏暮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望之聚而不散、凝而不乱,犹如出鞘长剑一般。

  “大家在这里聚齐了最好,也省得我还要费时费力四处寻找。”

  他说到此处,当即闭口不语。

  似乎继续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

  身体再次微微伏低,仿佛变成了一尊没有生命的冰冷雕塑。

  但在其他几人眼中,却更像是一座岩浆涌动的火山。

  或许下一刻便要猛烈爆发,向外喷薄出熊熊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