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㭎看了一眼邓千秋,心念一动,道:“本王问你,你说说看,我大明的心腹之患在哪儿?”
邓千秋此时已知道,自己其实算是从鬼门关里走了出来,似乎这位皇子,对自己并没有恶感。
只是一听这个题目,邓千秋顿时又警惕起来。
大明的心腹大患?
这个题目,显然不是邓千秋这么个小小亲军总旗的身份去回答的。
怎么听着,像是有人考教朱棡的。
邓千秋的猜测,倒是没有错,朱元璋对于儿子们的教育,最是上心,尤其是马皇后所生下来的这几个嫡子,比如太子朱标,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五人。
而五个儿子之中,秦王与晋王最是顽劣,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朱元璋才将他们丢来了中都凤阳,
本意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在这凤阳老家好好改造,体会一下民间疾苦。
当然,除了这些手段之外,朱元璋也会经常派人传旨,考教这几個儿子,通过儿子们的回答,来考察他们的才干。
就在昨日,皇帝还有一份旨意送来,其中就给秦王和晋王出了这一道题,晋王朱棡一看题,就直接傻了眼。
因为他很清楚,这个题想要回答很容易,对于他的兄长太子朱标而言,最是贤明,自然有许多的答案,而对于秦王以及燕王而言,他们素来勇武,且素知兵法,他们的回答,必定是大明的心腹大患在漠北。
其实晋王朱棡也想这样回答,历朝历代,心腹大患不都在北方嘛?
问题就在于,他的兄弟们都这样答了,他再去答,就显然不出彩了!
何况,他那父皇的性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他父皇必定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继续追问他为什么心腹大患在漠北,我大明又该如何应对,而这些回答,显然都是他那二哥和四弟的强项。
朱棡此时可谓是绞尽脑汁,却实在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来。
“嗯?说话啊,本王在考教你!”朱棡盛气凌人地看向此时一脸继续呆滞的邓千秋。
邓千秋硬着头皮,看来若是不露一手,是没有办法蒙混过关了。
于是他想了想,道:“艰难时代造就坚韧不拔的勇者,勇者开太平盛世;而太平盛世使人好逸恶劳,好逸恶劳的弱者又使天下重返艰难时代!”
“……”
“殿下,卑下答完了。”
“……”
“殿下……”
朱棡脸色终于从微微震惊之中恢复过来,随即道:“你且等等。”
说罢,一溜烟的,竟跑去了侧殿,一会儿功夫,便见他提着笔墨和一个速记的竹片嗖的一下冲出来,道:“来,你重新说,本王听。”
邓千秋很是无语,却见朱棡索性直接趴在地上,拱着臀,舌尖点了点笔尖,随即啐了一口,口里道:“念。”
邓千秋只好道:“艰难时代造就坚韧……”
朱棡顿时挑了挑眉道:“且慢着,韧字怎么写?”
邓千秋也愣住了,上辈子电脑打字习惯了,此时让他回答,他还真未必能答应得上来。
朱棡便咬牙切齿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东西,本王考教你这样简单的事,你也不知?喂喂喂,去叫人,给本王写一个韧字来。”
一通忙碌,朱棡总算是将这话记下,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个答案,可能有用。
将这句话抄完,朱棡才道:“嗯,你这回答,虽没有暗合本王的心意,却也算是得体。看来……你还是有才的,下去吧,好好用命。”
邓千秋松了口气,便准备行礼告辞。
其实他的回答,便是后世的一句谚语,其实历朝历代,甚或者是世间所有帝国和王朝,几乎都无法逃脱的历史和规律。
邓千秋临行时,还是忍不住作死地打量了一眼这寝殿,眼见这里的雕梁画栋,心里禁不住感慨,有钱有权是真的好,大丈夫……大丈夫当如是也。
很好,从明日起,我邓千秋要立下志向……
目送邓千秋离开,朱棡脸色已拉了下来,目光冷飕飕地看向角落里的胡建。
胡建心里有鬼,他哪里想到,这邓千秋竟是对他赞不绝口啊,以至于胡建都无法揣摩,那邓千秋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胡建只能哭丧着脸道:“殿下,卑下……万死…..万死之罪。”
朱棡哼着声道:“滚,滚!”
“是,是。”胡建早已吓得面色惨然,既不敢为自己辩解,更不敢继续在此逗留,屁滚尿流地跑了。
朱棡一脸恼怒的样子,口里还喋喋不休地骂:“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若不是本王刚刚受了罚,非要打断这狗东西的狗腿不可。”
说着,却又取出那一份速记下来的竹简,吩咐道:“取笔墨来,本王要给父皇修书。”
一旁的小宦官道:“殿下……奴婢多一句嘴,陛下出的题,是希望殿下能够亲自回答。”
朱棡对这小宦官,倒是没有张牙舞爪,只是大笑:“对呀,本王就是亲自答,这是本王凭本事听来的答案。”
小宦官面色带着扭捏,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这能成吗?”
朱棡和颜悦色的样子,已铺开了纸砚,抓着笔,正待要对着竹简照猫画虎,一面咧嘴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句话很犀利,听着很厉害的样子,管他呢,反正其他的兄弟,都比本王有本事,本王也没有其他的头绪,先应付便是。”
小宦官只好道:“就怕不合陛下的心意……”
朱棡不以为意地道:“那也无妨,答错了本王便原谅那邓千秋,绝不打死他。”
小宦官:“……”
朱棡又感慨道:“若是答对了,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这小宦官是晓得朱棡的性情的,虽然喜怒无常,不过却极少迁怒身边的人,在几个年长一些的皇子之中,虽说是顽劣,却并不残忍。
就在这小宦官愣神的功夫,却见朱棡突然侧目过来,咬着笔杆子:“八斤里,回字怎么写?”
“啊……”小宦官也一脸懵逼。
二人大眼瞪小眼。
半响后,朱棡义愤填膺地道:“该死,都怪那几个大师傅,平日里倒是教了本王几次,可本王总是记不住,就这还自称大儒!哼,连本王都教不好,真是一群酒囊饭袋。八斤里,是不是?”
这叫八斤里的小宦官脸色难堪,却努力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道:“对,对,殿下说啥都对。”
朱棡一面让人去翻书,一面继续咬着笔杆子,道:“这邓千秋的父亲,当真是邓健?”
“回殿下的话,应该没有错。”
朱棡听了,反而面上更是疑云丛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奇怪,真是奇怪……”
他喃喃念叨着,一种不符合他性情和年龄的愁容出现在他的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