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突然提高了嗓门,成敬赶忙上前,紧张的关注局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就要立刻打圆场。
别人都是伴君如伴虎,在猛虎的盛怒之下,换做别人,早就抖如筛糠了。
然而,汪贵却依然嬉笑不改,一点惧怕的样子都没有。
反正这张大饼也总有翻过来的时候。
“姐夫息怒,阿贵可没有戏耍姐夫的心思,我不仅不敢,我也不会这样做。”
“想要增加金银储备,办法多得很,也没有必要一定搜刮西南的民财。”
“况且,这也不是一日之功,阿贵今天这样说,不过是想要给姐夫提个醒,若想要大明走出土木之败的乱局,很多事情都要从长计议,适当扭转。”
汪贵慢悠悠的说出这些话,几乎是讲几个字就要考虑一番,边想边说,重振大明,绝对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甚至,在后世人看上去,即便是朱八八的年代,大明也算不上是锦绣天地。
很多制度,从初创之日就是瘸腿的,是有问题的,能够一直延续到正统景泰年间已是不易。
然而,到了这个年月,也到了必须要加以改变的时候,如果继续这样拖延下去,再过几十年,大明就会积重难返。
到时候,就是想改,都已经无下手之处。
然而,这个世上最艰苦的工作,就是对人的思想的改造,朱祁钰身处的年代,生存的环境就已经决定了,他对于那些新鲜事物的接受程度有限。
想要让他沿着汪贵规划好的路线行走,还需要做很多的铺垫。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朕现在什么事情都不必做?”
“正是。”
朱祁钰都被他气笑了:“那你刚才说的这些不都是废话吗?你还说这不是在戏耍朕?”
“姐夫又在冤枉阿贵,我可没有那样的胆量,为国库聚集更多的金银,我是有办法的,但是,很多事都要徐徐图之,姐夫不是已经下令暂停宝钞的印制了吗?”
“到目前为止,这就已经足够了,先把这件事办成,等过一段时间,有了些基础,我再把我的办法告诉姐夫。”
若是换做一般人,绝对不敢和尊贵的皇帝陛下玩弄放长线钓大鱼这一套,天威之下,大臣们的一举一动都不是秘密。
作为大明子民,他们面对君父应该是如泉水般澄净,不能有任何隐瞒。
只要皇帝陛下想要知晓,他们连拥有秘密的权利都没有。
然而,今日的汪贵却有所不同。
朱祁钰看着他,表情颇有几分复杂,汪贵一直正面迎战他的审视,没有丝毫的退缩。
“念你年幼无知,这一次,朕就不和你计较了,不过,日后出宫居住,当谨言慎行,不要给朕惹事才好。”
朱祁钰前面调门提的特别高,末了,居然又轻轻的放下了,汪贵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要是朱祁钰真的一个猛雷劈下来,那可就……
汪靖英适时出现,带着一众宫女将饭菜摆上了桌子,成敬也开始伺候朱祁钰用膳。
两边人马各忙各的,场面顿时和缓了不少。
汪贵呢,自然是最识趣的,今天的这些金银储备的讨论,对于朱祁钰来说已经有些超纲了。这个话题应该就此打住,继续谈下去,并不会让朱祁钰对这些问题有更多的了解。
现在就该转换态度,摆出好逸恶劳小舅子形态。
“阿姐,你最近的厨艺可真是大大精进了,是不是因为姐夫最近常来,你就有了干劲?”
汪靖英脸上一僵,慌忙道:“你小子,知道什么?别乱说话!”
“他也没说错,你现在做的饭菜,确实比在王府的时候好多了。”朱祁钰淡淡的给出了评价,汪靖英彻底无奈了。
“你们都取笑我!”
“我的厨艺,真的有那么差吗?”
由于问题过于灵魂本质,饭桌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在场人员知晓汪靖英厨艺真实水平的,就只有三人。
六只眼睛相对而视,全都用力的点点头。
汪靖英:…………
“阿贵,这一次从大同归来,你打算干点什么?”
咦?
亲爱的姐夫,我们刚才不是还在谈论厨艺吗?怎么忽然间又转向了?
汪贵冷静了片刻,瞬间秒懂:“姐夫放心,我知道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万事要谨记不能给姐夫丢脸,姐夫放心,我一定会老老实实的。”
呵呵!
朱祁钰露出冷笑,信你才有鬼。
“汪千户年纪也不小了,微臣觉得,也该置些产业了。”成敬注意着局势发展,该说话的时候,绝对不会装哑巴。
朱祁钰亦点头,虽然和汪靖英的感情不算太和睦,但是,既然做了皇帝,该遵守的规矩也还是要遵守。
作为皇后同辈的唯一一个弟弟,汪贵理所当然的也属于勋贵的一员,多了不敢说,几百石粮食的食禄还是可以有的。
他们的想法,汪贵都懂,但他却偏不按照他们的剧本行事,只听得他嬉笑道:“姐夫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打算在城里开买卖靠自己的本事赚钱。”
“开买卖?”
“你可不要做那些不规矩的生意!”
朱祁钰还没有训话,汪靖英就提前打好了预防针,所谓勋贵可以做的生意,在如今的京师内外,还真的就没有几个是正经的。
贩盐的,放高利贷的,甚至开赌馆也也不少见。
以汪贵以前的所作所为,汪靖英实在是想不出,他能去做什么正经买卖。
汪贵拍着胸脯向姐姐保证:“阿姐放心,我现在还在筹钱,等到钱凑齐了,这个买卖才能开起来,保证是规规矩矩,正当经营。”
汪靖英还是不相信,而朱祁钰却突然笑了。
“想筹钱,你为什么不找朕?”
“说吧,要多少?”
“陛下,这不太好吧。”
朱祁钰今天显然是心情大好,大米饭就吃了两碗,汪靖英的怀疑,他并没放在心上。
反而看向汪贵:“现在他是皇帝的小舅子,开买卖却还要找人凑钱,这不丢人吗?”
咦?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汪贵不禁暗自悔恨,他和兄弟们不过是臭皮匠开会,七凑八凑却只凑到那么一点点钱。
却放着这么一个现成的大财主不去讹钱,岂不是浪费资源?
“那就……这个数?”
汪贵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试探道:“二百两银子?”
“可以。”
“成敬,从内官监取二百两银子,交给汪贵。”
“是,臣这就去办。”
答应的这么痛快?
早知道就多加一个零了!
追悔莫及,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