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就是汪千户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汪贵一个招手,一辆双辕车就缓缓驶进了小巷。
“让陈兄见笑了,我这里的钱也不多,我都清点过了,是三百六十三两。”
麻布袋打开,汪千户的投资可谓是有零有整,正经的银铤,有之,散碎银子,也有之。
张懋俯下身子,拿了一块比较大的碎银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
“阿贵,这些都是你从赌桌上赚来的吧!”
汪贵哈哈大笑:“陈兄好眼力,确实如此。”
“不瞒你说,主意虽然是我出的,但是,我这兜里也并不宽裕,这些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都拿出来了!”
钱不多,但是咱诚意够啊!
正如陈英所说,赌馆这种地方,是货币流通速度最快的,整日里是无数的钱财,来来去去,仿佛流水一般。
如今,大明市面上并不鼓励使用白银,普通百姓们使用的白银也以散碎为主。
但也有些例外,比方说,赌馆、钱庄之类的地方,就有专门的简单铸造银锭的场所。
因为白银的价值比较高,且稳定,相对易携带,早就成了往来行商最喜欢使用的货币。
于是,对于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来说,太过散碎的银子也有些不方便,很多民间的铸造场所便开始接手这项业务。
他们各自铸造的银锭都有自己的特点,虽然可以被称为银锭,但那也只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叫法。
他们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方的圆的,长的短的,就好像是汪贵拿来的这些一个样。
虽然做工粗糙,形制不一,但是,肉眼可见这些银锭也都是经过了再加工的,和普通的散碎银两不同。
有些财大气粗的钱庄,还会在小银锭的底部打上自己的名号,借以表明银锭的来处。
看到这些歪歪扭扭的刻字,就更加能够确定银锭的来源了。
两边的钱放到一起算一算,正好是八百三十七两六钱!
不只是达到了五百两的目标!
甚至还有大幅超过!
开买卖这事急不得,得一步步来,现在只要是把钱凑够了,之后的事情都好说。
汪贵哼着小调回了家,拐进小路,还没看到家门的影子,就看两个壮汉一溜小跑的就冲了过来。
两手一架,下一秒,汪千户已经被扔到马车上去了!
“这是什么情况?”
“汪千户,陛下有请!”
自从汪贵回来,朱祁钰就三天两头的往坤宁宫这边跑,就连兴安都看出来的事情,汪靖英自然不会看不出。
她才不管朱祁钰是因为什么原因才经常光顾坤宁宫的,只要陛下愿意来,她就高兴。
在奉天殿前打了一个漂亮仗的皇帝朱祁钰,再次光临坤宁宫,自然是心情大好。
心情好,胃口就好。
米饭吃了两大碗。
心情好,兴致就高。
这不,汪贵进门的前一刻,皇后娘娘还在皇帝陛下的大腿上坐着呢,等到小阿贵进门,看到阿姐那略微散乱的发髻,顿时就了然于胸。
谁叫咱是老司机了呢?
虽是老司机,可碍于现在的身份年纪,还要装一装单纯,呵呵傻笑。
“陛下,你们先聊,妾先行告退。”
没等朱祁钰发话,汪靖英便拉着玉珠溜了。
“没轻没重的,像什么样子。”
虽然朱祁钰的嘴里还是埋怨,但是,汪贵却从他的言语当中,品出了一丁点嗔怪的意思。
日久才能生情,对于以前多有不睦的夫妻,也不能要求他们一夜之间就感情突飞猛进。
慢慢来,只要相处的时候多了,机会便多。
汪贵调整好状态,恭敬行礼,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朱祁钰便道:“你可知道,朕叫你来是何意?”
这真是笑话了,汪贵又不是他朱祁钰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的用意?
不过,他可以用猜的。
“今日大朝会,姐夫英明神武,言谈之间必定是大杀四方,让群臣都闭上了嘴巴,末将在此恭贺姐夫了!”
朱祁钰心下一惊:“你怎么知道朕大获全胜了?”
汪贵:这还用问?
要不是打了胜仗,你还能有兴致和皇后调情?
当然了,身为一位有眼力又有头脑的好小舅子,这种话当然是不能拿出来说的。
于是,汪贵一本正经道:“末将看到姐夫一脸喜色,又知道今日大朝会将要商讨逢迎上皇之事,便觉得,姐夫一定是力挫群臣。”
“嗯,果然是有几分小聪明。”朱祁钰满意的笑了,身旁的成敬也微不可察的露出一丝笑意。
这个马屁拍的,真是又响又准,也就是在这个坤宁宫,在他们这一对内兄弟之间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目前为止,皇帝朱祁钰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答曰:换太子!
汪贵摇摇头,更换太子虽然重要,但是也远远还没到头等重要的地步。
朱祁钰当皇帝还没有半年,他也已经有了儿子,就像是有了骨头就不愁肉一样,朱祁钰本人才二十几岁,年轻的很,在他的设想当中,这个皇帝他还可以当好久好久,只要是皇位在手,继承人早晚也要从他这一支选出来。
那,皇帝朱祁钰当前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答曰:当然是阻止大哥朱祁镇返回大明了!
可以这样说,对于朱祁钰来讲,最优选就是朱祁镇死在瓦剌,那就皆大欢喜。
身为弟弟,他会花费巨资帮朱祁镇举行体面的国葬,同时营建恢弘的陵寝,就算是让他亲自去守灵,哭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中等选择呢?
那当然是把朱祁镇永远的阻挡在大明的国境之外,让他在瓦剌养老,或是十几年以后,或是几十年以后,瓦剌养不起他,他也就废了。
最终的节点,殊途同归。
在这种选择当中,朱祁镇不必死的那么快,他可以好好的活着,各凭天命。
只要不要回到大明来搅局即可。
总归是有血缘的亲兄弟,朱祁钰也不想太过分了。
下下策,自然是皇帝朱祁钰不愿看到的了,那就是,朱祁镇不但没有死,他还好端端的从瓦剌返回来了。
那后果……
谁都不敢预料。
即便是朱祁钰挡住了朱祁镇复辟的路,即便是群臣跪在他的脚边,承诺大位已定,绝无更改,朱祁镇已经是明日黄花,那也没有一点用处。
毕竟,他是当过皇帝的人,在这个朝廷里,还多得是把他看成是正统的大臣。
朱祁钰不可能把支持朱祁镇的大臣统统赶尽杀绝,也不能够亲手诛杀亲哥哥。
那么,这罪过就只能是他自己来承受了。
他会日日寝食难安,夜夜心绪不宁,这可是一个长久的折磨,所以,朱祁钰是绝对不会允许朱祁镇回来的!
但是,这一件你知我知,没人不知的大事,在朝堂之上,朱祁钰却不敢说半个字。
也就是在面对自家小舅子的时候,两个人才可以把这个愿望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在朱祁钰的认可之下,成敬把大臣们的那些说辞简单的复述了一下,汪贵装作很懂的一再点头。
“他们虽然现在是闭了嘴,但是,朕知道,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就会旧事重提。”
“这些人,不把他接回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朱祁钰心里很清楚,虽然今天他大获全胜,但这并不能让他放心很久。一个是,朱祁镇是绝对不会甘心呆在塞外的,他会不断的试探,不停的骚扰朱祁钰,充分利用各种方法。
而在他驭下的这些大臣呢,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又会炮制出一堆理由,企图劝说朱祁钰接回朱祁镇。
他们当然知道,皇帝陛下本心是不愿意的,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并没有把这件事想的很复杂。
在他们看来,接回朱祁镇,那是帝国的体面,让被俘虏的太上皇一直呆在敌营,这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世人,大明的臣子都是无情无义之人?
既不忠也不孝。
他们只是想把朱祁镇接回来,让他能安稳的生活,如此而已,至于皇位,他们认为,这已经是定下来的事情了,就算是朱祁镇回来,也绝对不可能从朱祁钰的手里抢回去。
这也是他们几次三番的不停上书的最大原因,我又没有说不让你朱祁钰继续当皇帝,我只是说,朝廷于情于理都应该把被俘的太上皇接回来。
这不对吗?
这当然没有不对,可是……
正所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在一些心思单纯的大臣当中,自然也会夹杂部分野心之人。
没有机会的时候,他们都蠢蠢欲动。
一旦让朱祁镇回来,他们难道不会和他勾结在一起吗?
那样的话,他朱祁钰的屁股还能坐得稳吗?
“你来说说看,想让他们一劳永逸的完全闭嘴,有什么好办法?”
汪贵面露难色:这就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
这种事,和他这么一个小小的千户讨论,能得出什么结论来?
“姐夫,这……”
“怎么?”
“不想说?”
“还是你也没办法?”
天威从那不耐烦的敲着桌面的指节当中不停的泄露出来,君臣之间暂时陷入了僵持。
过了一会,朱祁钰终于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阿贵,你也不必紧张,朕与你,说的远些,是君臣,说的近些,那就是亲人,就只当闲话家常,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汪贵敷衍笑笑,您看看您那张脸,那表情,能不紧张吗?
汪贵略低着头,从朱祁钰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想想他的年岁,还是退让了一步:“有话,但说无妨。”
皇帝陛下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汪贵也不能一直端着。
他顿了顿,最后祭出了杀手锏。
“姐夫,其实,解决此事,还要靠上皇。”
朱祁钰:靠他?
靠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