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过去了半年,十一月进入冬季,屋外北风呼啸,昨夜一场大雪过后,房檐,屋后,树木上都披上一层白白外衣。
赵姨娘的小院子里,几个小丫鬟兴高采烈的在玩雪,却如几个小哑巴一般,交流是怪模怪样的比手画脚,实在比不清楚,则笑嘻嘻的贴着耳边小声耳语。
贾环停下笔,松松手腕,摇头笑笑道:“彩云姐姐,何至于此,难得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让小吉祥她们玩尽兴,也不妨碍的。”
彩云坐在杌子上绣着荷包,轻柔却固执的道:“三爷待奴婢们很宽厚,让她们闲暇在院子里疯,小的们已经是很知足了,可不能叽叽喳喳的吵闹起来,打扰了您读书呀,也就是在三爷这里,换到旁处,在其他主子的院子,可不能如此放纵玩耍呢!”
贾环见彩云腿酸的揉了揉腿,无奈道:“你既然坚持不坐大椅子,改日,叫管家给咱们院子,添两张大长椅吧,这不算坏规矩了,外面廊下放一张,屋内放一张。”
(闲聊几句,红楼梦里的器具椅子,都是很有章法的,红楼梦在讲故事的间隙,把故事出现的器物描述得清清楚楚,不经意的描写,赋予每一种器物的特殊使用与它的阶级地位,杌子是一种没有靠背,没有扶手的小椅子,属于是下人们坐的,绣墩则稍微高级一些,是像小鼓的椅子,包围皮布或者垫子,主子去做客,房间椅子不够时临时添加的,有些有身份的嬷嬷也能坐。床边还有脚踏的矮凳子,也叫脚凳。门房有大板凳,大户人家方便客人上门等候时休息的。还有藤皮春椅,一种很宽可坐可卧的长凳,宝玉被贾政打一顿,下人们就是拿藤椅抬他回去的,剩下的就是主人平时在正经使用的,书房的交椅,圆椅,林黛玉房里的玫瑰椅,贾政的太师椅,其实大同小异,都是有靠背有扶手,坐的比较舒适的大椅子。)
彩云坐杌子久了,腿有些酸麻,闻言道:“有大长椅,自然是好,不过,别看管事近来虽和气了不少,如若让他们给咱们院子添大件东西,也是要不少打赏的,长椅还是不要了,三爷的月钱也不多了,留着买些书吧!”
半年前,在老太太院子里闹得一场,贾府上下奴仆皆内心震动,环三爷不是善茬,实在惹不得的人物,周瑞家的只是奉了王夫人之命,惩罚三爷几尺,误伤环三爷生母的手腕,他竟去丧心病狂的就敢砸断周家小子的手,这还不够,要闹到周瑞家的最后落得个被抄家问罪,方肯罢休!
府里下人现在都晓得了,环三爷别看年纪小,心眼也不大,爱记仇,下手黑,是睚眦必报的狠角色,没事绕着走,不能去招惹他!
赵姨娘院子的每日供给,也恢复正常,有时候要添个菜,加个点心,厨房厨娘们也很好说话,都一一照办,环三爷也不吝啬,都有打赏几个钱!
王夫人那边,也暂时偃旗息鼓,仿佛完全不管这边了,贾环也乐得清净。
半个月前,江南也传来书信,贾母的爱女贾敏去世了,遗下一女林黛玉,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任兰台府大夫,主理江南盐政,公务繁忙,贾母心疼外孙女孤苦伶仃,去信要接林黛玉进京,亲自扶养。
半年来,贾环闭门不出,早晚两次,在后院竹下习武练拳,勤练不坠,锻炼时将后院小门锁了,独自一人在内,没人打扰,也没外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彩云也只知道环三爷大概是在锻炼!
剩下的时间,贾环都在读书,写字,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每日枯燥乏味念书习武循环不止,功夫不负有心人,半年来的勤学苦读,贾环熟背下进学必考的多本正书。
贾环还逐步捡起前世的爱好,书法书画,前世的一辈子,历尽孤苦,磨砺一生,每每沉沦黑夜,化身地狱使者,超度惩戒哪些自己偏执的认为是人世间恶魔的人,过度偏执的杀戮,嗜血,让前世充满戾气,书法绘画,勉强能维持灵魂清明平静,心境天青云净。
志坚行苦的半年,在难得片刻的休息之闲,贾环还时不时有兴致来教彩云学写字,一日让她学两个字,练习十遍,半年下来,彩云也算粗粗能读一些书了。
凑巧有一次,王夫人忍不住又派了大丫头金钏过来,探听贾环的近况,金钏则借送点心为由,来到贾环书房,贾环顺手便将彩云初初学写字的涂鸦大作,光明正大的摆在面前,当成自己的,金钏看到纸张上像蚯蚓爬行,歪歪斜斜,几乎不堪入目的大字,差点憋不住要笑出声来,捂着嘴,喜滋滋的回去禀报王夫人。
王夫人派的小探子是哄走了,老实乖巧的彩云却惹生气了,黑着小脸,让贾环哄了好一阵,才转嗔为喜!
前院有笑声传过来,声音清脆响亮,不作遮掩,:“哎呀,我可有些日子不见环哥儿了,大冬天的,环哥儿可很久不出去与宝玉,兰哥儿玩耍,在屋里猫着干什么呢?”
主卧的赵姨娘,已经先迎出去了,一群人前呼后拥的进来,王熙凤一身珠光宝气走在当中,并没有什么顾忌,冲赵姨娘摆摆手道:“赵姨娘,你没事就歪着吧,我自与环哥儿聊几句。”
登堂入室的直径走进贾环的书房,其他跟班妇人自觉的留在门外。
贾环放下书,站起来,招呼道:“彩云,去给琏二嫂子沏一杯热茶,二嫂,请坐,怠慢了,没有什么好茶叶,只有粗茶,莫要嫌弃!”
“环哥儿这是要考状元啊?一天跟大姑娘似的,一心一意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嫂子我不来你这里,都见不着你,老太太那边,也鲜少见环哥儿过去请安啊,环哥儿还真够专心读书的!”
责怪环哥儿不去给老太太请安,这是暗示贾环不尊孝道?
莫不是王夫人觉得自己太舒坦了,让王熙凤来给自己找不自在?来而不往非礼也,自己也嘚给她们扎跟刺,贾环笑了笑,不以为意,平静的道:“冬天天寒地冻的,老太太年纪大了,觉多,也不乐意走动,上次环儿给她请安,老太太已经吩咐,一个月去看一次就行了,她也烦人多,省得叨扰她休息。”
“琏二嫂子今日来得正好,前些天,弟弟我听到了坊间一个有趣的故事,有些不解之处,正好想请教琏二嫂子!”
“哎哟,环哥儿有话直说,嫂子我一定给你指点指点!”王熙凤挑挑眉,皮笑肉不笑,不客气的直接道。
“弟弟我听闻,平康街上的崇信伯爵赵府,赵爵爷,上个月去世了?”
“赵爵爷上个月去世,嫂子也是知道的,环哥儿,你能有什么不解的?”
贾环慢条斯理的道:“听闻,爵爷生前,原来有意传爵位于嫡长子赵琪,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爵爷走的急,去世之后,赵老太太偏心小儿子赵锦,对外称大儿子赵琪守孝期间,饮酒作乐,不当人子,便上书朝廷,换二儿子赵锦承了爵!”
贾环声音不大,只让房里王熙凤,彩云听得清楚,王熙凤如遭五雷轰顶,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
贾环继续加大剂量,道:“弟弟不懂,承爵这么大的事,焉能儿戏,赵老太太随随便便找个借口,就能换人?市井小民中传,这事其实也怪赵家的老大,以为这承爵是十拿九稳的事,在赵府里行事张扬,得罪了太多人,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在关键时候,也没有助力,老二家的,就不一样了,惯会做好人,名声在外!那可是真的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