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兰…很不吉利的名字。”

　　艾赫点评着说道。

　　“我知道，那是一种…寄生在腐败之物上的花，也被视为冥界之花。”

　　海德薇点头回答道，而后，她垂下脑袋，轻声道：

　　“在他们眼里，这暗示着我们之间的关系。”

　　既然身为妹妹的海德薇被指代为冥界之花，那么人形禁物在监控者们眼里，就是冥界的本身，甚至死亡的本身。

　　“在遥远的东方有一条河流，叫做黄河。”

　　艾赫笑了笑，缓缓开口道：

　　“它污浊、恐怖、奔流不息，自古以来，死亡就不曾与它分离，有的是不幸被卷入其中，而有的则是主动将死者的骨灰抛入里头，它或主动或被动地冲刷走了无数人的尸骨。

　　但它却被人视为母亲。

　　海德薇，你明白这个比喻吗？”

　　金发少女抬起头，看着艾赫，半响之后，摇了摇头。

　　“它既带来了死亡，又带来了生命。

　　河道附近的人们，生是出自于它，死也是出自于它。”

　　“它接受着每一个死者和生者，无论是谁，无论那个人拒绝还是不拒绝。从黄河涌出的泥水灌入大海，万人的灵魂没入汪洋，又被日光化作云雾，轮回转世在不同的土地之上。”

　　“既然他们觉得死亡在我身上，那么在我看来，生命也在我这里。”

　　艾赫的嗓音不重也不轻，所说的话并不高深，反而粗浅易懂，听着他的话，海德薇不由地点了点头。

　　“你已经发出求救信号了？”

　　艾赫转过头来问道。

　　海德薇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问道：

　　“哥哥，你真的要跟他们谈谈吗？”

　　发送求救信号，不是海德薇的主意，而是艾赫让她这么做的。

　　艾赫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是自己经过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瑞登市内，不知道有多少人是监控者们的眼线。

　　敌在暗，我在明。

　　既然我被视为A级人形禁物，想要挣脱自己身上的监控与封印，恐怕不是买个火车票直接离开这城市那么简单。

　　而且，自己还不是奥秘者，并没有踏上任何一条奥秘道途。

　　在这场对抗之中，自己本身就处于劣势。

　　事到如今，与其漫无目的地逃窜，倒不如与那些监控者们寻求一场对话的机会。

　　处于劣势并不可怕，虽然处于劣势，只要能把握主动权的话，劣势也能转化成优势。

　　艾赫从海德薇的口中得知，监控者们对自己的态度各不相同，有的轻视、有的恐惧、有的中立、有的敬畏。

　　要把握主动权，就必须要放大他们的恐惧和敬畏，主动引导事态朝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换句话说，自己要足够神秘莫测，利用好自己所掌握的所有优势！

　　艾赫眺望向窗外，发现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而不久之后，整条街道的煤气路灯都黯淡下来，随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熄灭了。

　　看来，监控者们已经封锁了这里。

　　他们要来了。

　　“你是要待在这里，还是跟我一起下去？”

　　艾赫问道。

　　海德薇思虑片刻，咬了咬牙道：

　　“我…我跟你一起走。”

　　…………………………

　　依靠着马灯的光，维罗妮卡紧紧地盯着那个从铁楼梯里一步步走下来的年轻人。

　　A12，或者说，艾赫。

　　事到如今，几乎所有的窗户纸都被戳破了，一切的真相都毫无隐藏地摆到了双方的面前，艾赫已经知道了监控者们的存在，也知道了自己人形禁物的身份。

　　艾赫提着马灯，站在街道上，环视着眼前十几名制服一样的监控者们，并发现其中不少人都是熟面孔。

　　海德薇小心翼翼地跟在艾赫的身后，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那些监控者，掌心里泛出了一丝丝冷汗。

　　她总感觉，空气中弥漫着一阵火药味，像是随时都会一触即发。

　　即便心中惶恐不已，可心中愧疚，仍然使她站在了艾赫的身边。

　　“报亭老板、报社编辑、克莱尔夫妇……我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这么多的熟人。”

　　艾赫的声音里面，听不出悲喜。

　　维罗妮卡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道：

　　“艾赫先生，我是维罗妮卡，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为了避免刺激到艾赫，她没有将他称呼为A12。

　　面对维罗妮卡的话语，艾赫出声道：

　　“你们的帮助，就是一次又一次地清除我的记忆？”

　　现场的气氛顿时直降到冰点，监控者们紧紧地盯住艾赫。

　　敌意、忌惮、仇视、慌张、轻蔑、恐惧……十几种不同的情绪出现在这些监控者们的脸庞上。

　　艾赫纵览着这些人的神色，而自己的脸庞上，却故意维持着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模样。

　　“我们虽然会帮助你，但我们的首要目的，是保护这里的市民，乃至整个社会的秩序。

　　换句话说，我们不是为了监控你而监控你。”

　　无法从艾赫脸上的表情判断他的情绪，维罗妮卡只能尽量不去刺激到艾赫。

　　尽管这里有足足十六名监控者，还有另外二十多名监控者在城市的各个据点赶过来。

　　但这并不意味着，监控者们就能够肆无忌惮。

　　即便整座城市的监控者们都抵达到这里，难道就意味着，能够手到擒来地制服艾赫吗？

　　维罗妮卡可不这么认为。

　　在监控者内部的资料，曾经有过A级禁物失控而摧毁半座城市的记录。

　　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因为，她正是那次事件的幸存者之一。

　　所以，她不是曼彻斯，不会去轻视一位A级人形禁物的力量。

　　活动了下嗓子，维罗妮卡缓缓开口道：

　　“我向您致以歉意。”

　　不知不觉间，维罗妮卡下意识地用了敬称，将自身的姿态放低。

　　“我们也曾怀疑过，我们的行为是否错了，可是，那毕竟是上级的安排，不容我们拒绝。

　　事实上，一直以来，我们也给予了您足够好的生活，在您不知道的地方，其实享受着诸如医疗保障在内的诸多服务。

　　比如说，您不久前见到的黛娜拉，如果您愿意，您随时都能跟她发生些什么，而在这之后，如果您有朝一日对她不满，我们也会为您另寻新欢。”

　　艾赫眯了眯眼睛，笑着问道：

　　“也就是说，你们觉得，你们的本意是好的？”

　　维罗妮卡身后的几位监控者都不由地点了点头，而那位副队长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摇头否认。

　　“不…我们的本意并不友善，还对您造成过伤害。”

　　维罗妮卡极为恳切地说道：

　　“我们向您道歉，艾赫先生，对不起，是我们错了！

　　您可以向我们索要任何补偿，只要我们办得到。”

　　那人严肃地看着维罗妮卡。

　　不知为何，这自称琐什扬斯之人的目光，有着几分难以描述的宝相庄严，监控者们的呼吸不由地急促了几分，而当事人维罗妮卡更是滞涩。

　　那人微微一笑，道：

　　“维罗妮卡，

　　你的道路是大的。”

　　呼…

　　听到这句话，维罗妮卡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接着，她小心地看着艾赫，主动道：

　　“那么，先生，您想要怎么样的补偿呢？”

　　艾赫凝望着她。

　　主动权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艾赫不动声色，以不容置疑的口吻缓缓开口道：

　　“既然你们不是要与我为敌。

　　那么，为什么不让我加入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