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江郡,舒县,二世三公的舒县周氏的老宅当中,周忠、周尚、周瑜爷仨,正凑在一间净室当中商量舒县周氏要在眼下这乱世当中何去何从?
“二位伯父,侄儿以为小天子所料不错,袁公路必然僭越称帝!因为袁公路向来自视甚高,又习惯轻视他人。
哪怕是天子在他眼中不过是被人随便操弄的傀儡,不值一提。河北袁本初在他看来不过是婢妾之子,能不能姓袁都两说。曹孟德虽然击败过他,但在袁公路眼中,也不过是婢妾之子的走狗,还是宦官的孙子......能够取胜,全都是侥幸而已!
至于霸占徐州的吕奉先,不过是被他驱使的走狗。刘玄德更是被他略施小计就成了丧家之犬,更加不值一提。而刘荆州、刘益州之辈,更是守家之犬,虽是汉室宗亲,但并无匡正天下的大志。放眼四海,能和他袁公路相比的人,大概还没出生吧?
现在汉室衰微,眼看着就要应了六七之厄,而代汉的涂高,除了他袁公路,还能有谁?”
算定袁术必然称帝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容貌俊美的翩翩佳公子。他称周忠、周尚二人为伯父,当然就是那位历史上坏了曹孟德一统天下之梦的周瑜周公瑾了。
周瑜和孙策是少时好友,之前孙策攻掠江东之时,周瑜还奉伯父丹阳太守周尚之命,率领周氏族兵助战,还搬走了下邳郡东城县大富豪鲁肃家一半的粮食去支援孙策。
周忠皱着眉头问:“难道真给小天子算准了?公瑾,小天子还算准你和孙伯符交厚,一旦公路称帝,你就会渡江投孙伯符......这个准不准?”
周瑜闻言神色微变:“伯父,天子也知道我周瑜?”
“知道!”周忠看着周瑜,“公瑾,看来天子又算准了?”
周瑜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虽然袁术自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在周瑜看来,他不称帝还好,一称帝老孙家一定跳反,到时候孙家肯定会割据江东,和袁氏决裂。而失去孙家这帮打手的袁术,还能蹦跶几日?所以周瑜就准备在袁术称帝后渡江投孙策。
“那孙伯符在袁公路称帝之后会怎么做?”周忠接着问。
周瑜笑道:“孙伯符江东领袖,血气方刚,胸怀大志,岂是郁郁久居人下之辈?”
周忠则眉头大皱着问:“公瑾,袁公路难道不知道孙伯符志向远大?”
周瑜笑道:“怎么可能不知道?他要真一无所知,大伯的丹阳太守又是怎么没的?不过袁公路知道了又能如何?如今孙伯符已经是龙飞九天,蛟入东海,袁公路难道还能兵发吴郡、会稽?况且,袁公路自己做梦都想当皇帝,他要是主动和孙伯符翻脸,这皇帝......可就铁定当不上了!”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周忠眉头大皱,“袁公路身边就没人能劝劝他?”
“谁敢呢?”周瑜道,“袁公路现在一心想当皇帝,谁劝都不好使,这些日子已经杀了好几个敢劝的了!”
“杀了?”周忠吸了口凉气儿,“那我要反对袁公路当皇帝,会不会也......”
袁术是有过杀“天使”的前科的,董卓派到袁术军中讲和的阴修就给杀了,后来李傕、郭氾派出的马日磾又被袁术扣押,还夺了节杖,一直到死。而周忠就是董卓乱政后第三个派到袁术这里来的“天使”!
而周忠要是公开支持袁术当皇帝也不妥......他如果什么都不是,就只是一个庐江舒县周氏族长,那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袁术的地盘上讨生活的士族,假装拥护一下袁术有什么打紧?法不责众。
但他现在是持节传诏的“天使”,还是朝廷的卫尉,这要从了袁术,那目标可就大了!而且袁术也会格外重视周忠,起码得给他“伪三公”的官职。
将来袁术完蛋,他周忠不得跟着陪葬?
就在这时,屋子外头忽然有個声音大喊:“禀家主,刘太守和杨长史到访!”
周忠一听见这话,就知道坏了,这是袁术派刘勋、杨弘来“拿人”了,他现在想跑都难了!就算他自己能跑,偌大的舒县周氏又能往哪里跑?
而周瑜却笑着安慰周忠道:“伯父勿忧,瑜倒有一策,可以解伯父和我周氏之困!”
“公瑾,你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良策就赶紧说吧!”
周瑜笑道:“伯父,咱们可以替天子造神,替袁公窃书......”
......
“左将军,天子......自称得了天书,会观天象、卜未来,算准了你有当皇帝的命数......不过天象、占卜之事还是不能轻信的......”
寿春,左将军幕府大堂之上,正吞吞吐吐说话的,便是“天使”周忠了。不过他的话没说完,就已经被人给打断了。
“周卫尉此言差矣!天子已经算准了张济之死!还算准了我和韩大将军必归袁公,如何不准?”
“就是嘛,天子还有起死回生之法,那可是六十多个白波军伤兵亲眼所见,断无造假之可能!”
开口证明刘协真的能掐会算的,当然是杨奉、韩暹了。他俩现在已经是袁公路的座上宾了!小天子关于他俩可以在袁术这边多活两年的预言,又一次应验了!
而在座的袁术下属,则一个个都面带惊诧,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明明是个造反当皇帝的故事,怎么画风一变,就开始修仙了呢?
袁术看着周忠,只是淡淡地说:“嘉谋,你以为呢?”
周忠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一会儿:“这个,这个天子得天书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荆州牧刘景升已经信以为真了,他还派了长子刘伯玉,军事蔡德珪,中郎将黄汉升领兵五千,押送大批粮食和财物上雒!”
和周忠一起过来的周尚连忙替兄弟敲边鼓道:“对,对,刘荆州何等人物?他可是汉室宗亲,名称八俊,而且襄阳学业堂中又大儒云集......他都认为天子修仙之事为真,那多半是有点真的!”
“什么叫有点真?那就是真的!”杨奉斩钉截铁地说,“天子都有了起死回生之法,这不是仙术又是什么?”
“没错!”韩暹道,“天子还会召唤陨石......此乃光武破王邑时用得仙法!袁公,天子现在可是能掐会算,料事如神了,他都算准你有皇帝命了,你还犹豫什么?这就是天命啊!”
杨奉连连点头:“对,你赶紧顺天应人,就登基称帝吧!”
终于有够分量的大人物劝进了!
但袁术总觉得这事儿好像有点不靠谱!他望着卫尉周忠:“卫尉,你怎么看?孤......能当这个皇帝吗?”
“能啊!”周忠认真点点头,“天子都依着高皇帝梦中所传的仙法算准你能当皇帝了......这的确是天命啊!”
“嘿嘿嘿......”这下袁术高兴了。
这次劝进的大活看来就是孙家和舒县周家一起办的,这说明孙家和周家都是支持他袁术当皇帝的!
不过周忠下面还有话呢!
“不过.......”周忠道,“天子只算出你会称帝,可没算出你当多久的皇帝?能不能一统天下......”
“唔?”袁术一听这话就愣住了。
当皇帝是一回事儿,一统天下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而且天子如果真的会仙法......”周忠又给袁术来了一“锤”,“光武皇帝之事会不会重现?”
对啊!
王莽也当上皇帝了!而且王莽的实力可比现在的袁术强多了!如果不是遇上那个会召唤陨石的刘秀,新朝怎么都不可能一代而崩吧?王莽的几十万大军扛不住刘秀的天降陨石,他袁术的军队能扛住?
等等,周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不支持孤当皇帝?
想到这里,袁术看着周忠的脸色就冷下来了。
周忠这时又说话了:“袁公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伱是不是应该在登基称帝之前,先把天子到底有没有仙法天书的事情摸清楚?若是天子真有天书,你是不是应该派人去把天书偷来?”
“偷?”袁术眉头一皱,他老袁家四世三公怎么能“偷”东西呢?
“袁公,下官......臣以为周卫尉说得极是,这小天子真有仙法!咱们要不把这天书偷了来,将来你率军北伐的时候,天上总往下落石头也不行啊!”
“袁公,就算小天子在装神弄鬼,咱也该摸清了他的底细!”
杨奉、韩暹都开口替周忠帮腔了,袁术听他俩怎么说,也觉得有理——这两个人不就是被小天子的法术折腾苦了吗?他一定得吸取教训啊!
袁术皱着眉头,思索着问:“那谁能去替孤偷......窃来天书呢?”
“袁公,”周忠道,“小侄周公瑾才智出众,为人机敏,而且其父还和曹孟德有旧,可以作为左将军的贡使,随下官一起入雒,替左将军探听机密,盗取天书。”
“周公瑾之父......对了,他在曹孟德当雒阳北部尉的时候当过雒阳令!”袁术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提声道,“蒋子翼安在?”
只听一个仪容儒雅,布衣葛巾的青年高声应道:“臣在。”
这位姓蒋字子翼的青年单名一个“干”字,就是那位在《三国演义》里面“窃了回书”的蒋干蒋子翼。他是九江郡当地的名士,现在是袁术门客,能言善辩著称。
袁术看着他,笑道:“子翼,听说你和周公瑾相善,不如你二人一同以左将军府从事之名入朝进贡吧!若是天子真得了天书,你就公瑾一起想点办法,抄一份回来给孤看看!”说到这里,袁术露出了得意的表情,“其实孤对谶纬之学,易经之理,也是颇有心得的,我汝南袁氏传家之经就是《孟氏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