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片橡胶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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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刘恒早早地就起床了。

  有点兴奋。

  那是自然的。

  45年前的事,还需要他点点滴滴地回忆起来,昨晚,雨晴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异样,和过去的刘恒有很大的不同。

  她在担心刘恒是不是被打成了后遗症,要不,他怎么和过去不同呢?

  女人是很敏感的,他突然变得有些陌生。

  刘恒倒是没有在乎,再说,他也没有太在意雨晴的怀疑,人家小别胜新婚,他们可是分别了45年啊!

  他在努力回忆45年前的事。

  触景生情,还是能够唤回来一些记忆的。

  他坐在榕树根上,晨风清凉舒适。

  今天是星期天。

  “刘恒,今天是突击队烧荒的日子,你怎么还不去?”身后,传来妻子雨晴的声音。

  “突击队?烧荒?”刘恒惊问。

  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营部的突击队员,又称敢死队。经常要利用星期天加班,干累活,脏活。

  烧荒这种危险事,一般都会交给突击队完成。

  开辟橡胶林,就要砍伐和焚烧原始森林,烧荒这活很危险,山火一旦失控,连逃生的路都找不到。

  见妻子在问,刘恒犹豫了几秒钟,然后用坚定的决心,摇了摇头,“不去了。”

  “不去了?”

  雨晴有些惊讶,一贯积极上进的丈夫,这是怎么啦?

  刘恒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诡异,也很灿烂,“我决定,退出!”

  “什么,你退出突击队?这怎么可以!”雨晴几乎是尖叫,太令人恐惧了。

  “我现在的心智,已经不年轻了,这种事不适合我。”刘恒一副看透人生的神态。

  “你才25岁!”雨晴震惊中带着不安和恐惧。

  “嘿嘿。25岁不年轻了,当兵都不要25岁的!”

  刘恒说得决绝。

  他没有做先进的原动力了,过去,他要努力,争取早日回城,既然已经决定留在这里了,那么,这先进让给别人吧。

  七十年代的农场,有来自五湖四海的知青,有来自内地支边的农民,还有解放战争留下来的南下干部。

  支边人是不走的了,那群干部也已经定居,也不走了,只有那群知青,都是要回去的,他们的未来,还在城里,他们要有好的表现,这样才有机会优先回城。

  刘恒已经决心留在农场,当然没有必要做积极分子了。

  雨晴更没有理由要求刘恒应该怎么做,因为,他参加突击队,她也总是提心吊胆,在大森林里烧荒非常危险,每次烧荒都要烧死不少的动物,七分场还烧死过几个职工。

  现在刘恒要退出,雨晴自然高兴。

  但是,

  “你得找个正当理由,不能说退出就退出吧?”雨晴提醒他。

  刘恒略微沉思了一会,说:“我到卫生所陈骥如开个疾病诊断书。”

  雨晴有些担心,说:“不好吧,为难别人啊。”

  刘恒笑着说:“没关系,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雨晴也不好坚持,说:“你去试试吧。如果他为难的话,你不要霸蛮。”

  刘恒说:“现在,我就去把这件事办了。”

  说完,起身,朝卫生所方向走去。

  农场有农场医院,分场有卫生所,卫生所里有两个医生兼护士,还兼药师,别看他们职位并不高,但是,他们的实际地位却是不低的,开病假条,拿药,要点酒精,棉签,都得他们两个点头。

  卫生所在分场场部后面。

  从九队到卫生所,要经过两座小山。

  一座是很多年前就开发成橡胶林了,一排排,一层层的橡胶林给人希望和未来。建国以来,人家卡脖子,我们工业最缺乏的一种战略物资就是天然橡胶!

  为了橡胶,湘省等地的数万农民和干部从内地迁徙过来,成为边疆的新居民,接着,又是数万的知识青年来到了这片原始森林。

  这座山,就是第一批开发成橡胶林的,去年已经正式割胶了。

  另一座山还是原始森林,夜间一般没人敢走夜路。

  刘恒正想多走走,熟悉一下45年前的环境,唤起一些记忆,而卫生院又有一个重要的人物,陈骥如,他是雨晴老家那边的人,与雨晴一家关系很好。

  刘恒和雨晴的婚姻,也正是他做的媒人。

  不回城这件事,得告诉他一声,免得他有顾虑。

  这条通往分场场部的路,太熟悉了,即便是隔了45年,他依然清清楚楚记得。

  来到第一个山头,到处都是菜碗口粗的橡胶树,它们已经在去年开始割胶。

  这片橡胶林长得郁郁葱葱,墨绿色的橡胶树叶显得那样的健康和茂盛,笔直的树干上都有几寸长的疤痕,这是去年割胶留下的痕迹。

  割胶的陶碗则倒扣在铁丝圈上。

  现在还不是割胶的季节。

  刘恒站在山岗,微风吹过,飒飒的树叶声伴随远处的百鸟齐鸣,一股心旷神怡的感觉油然而生。

  前世,刘恒经常在梦中见到这种场景,每次,他都会惆怅好几天。

  太刻骨铭心了。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会勾起他对往事的回忆。

  这片地,他与雨晴相识相爱。刘恒是橡胶苗圃的技术员。杨雨晴则是从景城中学毕业的初中生。

  那年,刘恒才从上海来到三分场,他是高中毕业生,他20岁,雨晴18岁。

  和刘恒一起来的上海知识青年,有的在分场场部工作,有的在学校当老师,只有他作为技术员分配在九队。

  没有同学,没有同乡,更没有亲戚,刘恒是孤独的。

  雨晴则是支边人的二代,父母都是湘省的农民,在九队,同龄人很少,即便是有,也没有读什么书,所以,她和刘恒成了好朋友。

  都是花季年龄,自然,花前月下,渐渐有了感情。

  这段时期是美好的。

  雨晴,又白又嫩,绝对是队花,事实上也是三分场的三朵最美的鲜花之一。

  后来,每天在阳光下暴晒,杨雨晴从红牡丹变成了黑牡丹,黑黝黝的,但是,在刘恒的眼里,她还是那么的好看。

  现在隔了45年,再次站在这个山岗,刘恒忍不住驻足,他记得,50年前,他负责育苗,可以说,这里的每一棵树都是他播下的种子,育苗,嫁接,培土,淋水,除草,他的汗水终于成了一片橡胶林。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爱情结晶也是在这片土地上播下的种子。

  一阵风吹过来,万棵橡胶树犹如海涛一样,发出好听的声音,刘恒站在最高处,高声喊道:“我回来了!刘恒我回来了!”

  幸亏橡胶林里没有其他人,被人听见,一定会说刘恒疯了,说他因为老婆不同意他回城,疯了。